马医生不肯留在杨树湾吃中午饭。
他今儿忙要赶时间。胡奶奶硬塞了半天也只塞给了他一根今天刚从山地上掰下来的玉米棒子。
防疫站的医生走了,余秋也没能琢磨出来到底是谁在申请报告上又加了那神来一笔。自古行政工作赶上运动那是效率最高的,搭上防治乙脑的顺风车解决厕所问题这人脑袋瓜子够灵光的啊。
余秋摇摇头,正要收她的手工姨妈巾却猛然发现晒衣绳上已经空空如也。
她脑子一个激灵赶紧冲进屋。
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田雨正抓着姨妈巾往自己胸口靠。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余秋:“这是你给小宝做的围兜吗?”
她记得自己弟弟小时候吃饭就围着个差不多的东西,防止弄脏了难得新衣服。
余秋眼皮子直跳,嘴里头含含糊糊地发出声意义不明的音节赶紧伸手拿下自己的姨妈巾。
田雨没看出来她神情的微妙,兀自夸奖余秋心思巧妙:“你还在后面缝了雨伞布?真厉害,这样菜汤就不会透过围兜印在衣服上了。”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她怎么觉得这围兜要比小宝的衣服用料还好啊。到时候桂枝嫂嫂未必舍得给小宝用呢。
“快快快胡奶奶赶紧打盆水给小杨擦擦。”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叫喊。
紧接着是胡奶奶的惊呼:“这是怎么啦?”
余秋跟田雨对视一眼赶紧冲出门看刚好听到答案:“热着了中暑了。”
胡杨软踏踏地坐在门槛阴凉处,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浑身湿漉漉。
他今天主动请缨帮忙掼草肥的。
所谓草肥就是植物沤肥,乡下虽然地方宽敞,但无论是田头还是村落都鲜少看得到杂草,因为都被拔了去沤肥。农民能够用到的化肥极少,种田种地几乎全靠草肥跟养猪场的圈肥。
野草要放在专门的草肥塘里头沤好了,然后再运送到田里头当底肥。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个步骤是将草肥从池塘转移到地面上,称之为掼肥。
这样一来好像可以加快草肥腐熟并且减少水分,二来则是方便再挑担子送到田头。
掼肥可不是个轻省活计,一叉子下去跳起来的草肥足足能有二十斤重,然后抛到岸上去,需要耗费的气力惊人。
不知道是重体力活消耗能量太大叫人吃不消,还是太阳过于热烈晒得人发晕,亦或者是草肥塘实在太臭了熏死人,胡杨下去没多久,就直接软倒在草塘中。
跟他一块儿搭档干活的农民见势不妙,赶紧将他这个新农民拖上岸。他在树荫底下吹了会儿风不见好,又爬进旁边的池塘里头,直接泡了个澡,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身上却始终使不出劲儿。
村民哪里还敢让他再下塘干活,趁着中午收工吃饭,立马将他送回来了。
余秋捏着鼻子拎了桶井水放在他面前,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先把大队的账目算明白吗?”
“我一早就算好了,我没耽误工作。”胡杨挺委屈。
他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从小跟着兵摸爬滚打。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错,结果到了农村却动不动就吃瘪。
余秋头痛,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就这样执着下田干活。要说新鲜感,这都来了半个月,新鲜感持续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
“你歇歇行吗?你看你这样中暑倒下来不仅没帮上忙,还耽误了人家干活,自己的工作也要受影响。”
胡杨哪里肯放弃。
他洗了把热水澡,上桌吃午饭的时候,还在信誓旦旦:“不行,这都要建设四个现代化了,怎么还能用这么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得造个挖草肥的机器出来,加快工作效率。”
生产队今天没管中午饭,秀秀回家吃,闻声好奇不已:“小杨哥,那是个什么机器啊?”
胡杨不假思索:“挖土机。”
田雨正在喝酸菜豆瓣汤,闻声直接呛到了。
余秋一边帮人拍背顺气,一边无奈:“你的插秧机造好没有?做事要有始有终啊,得抓主要矛盾。”
胡杨拿汤淘饭,就着臭咸菜梗子,呼呼啦啦喝下一碗山芋饭,然后一抹嘴巴:“做好了,就等下田试验了。”
余秋跟田雨面面相觑,俱都放下碗筷,冲到男知青点去看新鲜。
虽然他们都计划好了搬到后面山洞去住,将这两间屋子空下来当医疗合作站,但因为三人从早忙到晚半刻不停歇,所以到现在也没将收拾好山洞。
胡奶奶跟秀秀也跟着瞧稀奇。
胡杨赶紧收拾屋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早上急着出门没顾上。”
众人也没顾上关心他乱糟糟的房间,只盯着屋子中间的机器看。
胡杨手上材料极为有限,纵然拆了自己的雨伞也没能让机器看上去有多高大上,相反的,简直简陋得可怜。
房间地上摆着个有点儿像手推拖车的机器,只不过推车扶手位置竖立着挡板。
机器的轮子在前方,是一个废弃的齿轮,是胡杨从大队碾米房翻出来的,由它充当轮胎,可以方便插秧机在泥泞的水稻田里头前进。
它的后方是两根平行排列的细长的木头架子。通过链条与上方稍微短一些的木头架子相连。
这还是郑大爹维修水车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被胡杨如获至宝一般的收集了回来,再度加工利用。
余秋看了半天,又听胡杨指手画脚地解释,终于勉强算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竖立着的挡板其实是盛放秧苗的地方,外面只简单竖了两根木棍作为遮挡,好让秧苗顺利卡在其中。
机器向前运转的时候,上方那两根稍微短一些的木头架子,就是分秧器,将秧苗顺利地拨给下面的长木头架子插秧器,然后顺利插入湿润的水田当中。虽然一次只能插两根秧苗,但因为速度快而且人只需要站着摇车走就行,所以效率反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