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狱卒也看不清他头发之下的表情，灯下就只有缩起来了的两条烂腿，和一张沾满了他的血的羊皮卷。看到这里，他当然会误以为凌罡只认死理，坚决不供出他的同僚，想到这里狱卒的心里对他也是由衷地敬佩。

“这是第一餐，算不上丰盛，之后的饭菜范丞相已经规划好了，一餐比一餐条件差，希望你也早点想清楚吧，范丞相也没那么多耐心的。”

狱卒又一次提醒了凌罡一遍，但见他动也不动，深深地叹了口气，便转头出去了。

待得狱卒走后，凌罡才将掉落在地上的羊皮卷捡了起来，上面的血液已经完完全全融进了羊皮里，而剩下的白字便也完全地展示在了凌罡的面前。

他此时眼睛有点昏花，看东西总是模糊，估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再加上光线有限。他便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羊皮卷上写道：“当晚事情，朕已大致知晓。此时王朝正处于危急存亡之时，内忧外患，北有北凉大军压境，南有百越蠢蠢欲动，东有东瀛见机行事。然羽翼卫中，必存在卖国求荣之徒，阻挠和亲，私结东瀛。朕派人佯装严刑逼供你，实则是为了让羽衣卫中叛徒放松警惕，从而揪出内贼。事成之后，朕自会亲自犒赏你。望你能理解朕的用心。”

待过了近半个时辰，他才将整张羊皮纸上的字全部看完，双眼已经快瞎掉，但是卷上的消息，却令他终于安下心来。

他将头倚靠在了墙上，紧紧闭上了双眼。从来没有过的安心感袭来，他很累，但是此刻他也无路可退。

他慢慢将羊皮卷给摊在地上，端来了那碗饭前的清汤，用右手端起一饮而尽，随后将空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借着微光在地上摸索着碗的碎片，他挑选出了一块最适合拿在手上用力的，将其余的碎碗片集中堆放在了送来的盘子前，然后开始分割这一块大的羊皮卷，他一面切割着这张羊皮卷还一面用碎瓦片将上面的烛质小字擦拭掉，可是总归有擦拭不干净的，过了许久许久，那一张大的羊皮卷已经被他切割成了无数的小块。

随后他干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他将那一堆分割好的羊皮卷，悉数倒进了熟牛肉盘中，并把所有的菜与饭也倒入其中，随即拿起了筷子，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有的羊皮卷上还沾染了灰尘与秽物，但是凌罡就只是带着一副平静的表情，大口大口咀嚼起来，丝毫没有将这没有味道甚至还带有泥土的羊皮放在心上，他就那样一口一口咀嚼很久，然后再艰难地吞下去，直到他将所有的饭菜与米饭吃完。

随即他用手将所有的碎瓦片捧起来放进了饭碗里，此时牢房中已经有少许清晨的微光照耀了进来，当他把所有的碎瓦片都找齐的时候，沼狱外的天，已经亮了。

此时他终于累得精疲力竭了，双眼一合上便已经进入了睡眠中，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已经整理完了，他在快速的适应着这里的生活，以准备跟羽衣卫中的叛徒打持久战。

待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透过光线看应该已经午后了，他的面前已经摆放好了他的午饭和早餐，凌罡用手去探了探碗壁，都已经凉掉了。

这次送来的早餐，是两个包面馒头加上一碗白米粥，粥已经干瘪，而午饭则相对来说好一点，是一盘白斩鸡，再加了一大碗白米饭。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所有的食物，一粒米都不剩，他很饿很饿，这跟老爷日常差遣人送来的饭无法同日而语，他往日吃得饭菜一般是普通人的两倍甚至是三倍，而此时此刻却只有一盘菜和一碗饭，这让他不得不将每一点食物都吃进去。

而为了保存体力，他只好将在狱中的大部分时间用于睡觉上，虽然他的腿也不允许他做什么别的活动。于是吃完饭，他便又放空了所有思绪，不去想萧老爷，也不去想伊鹤，也不会去想，那个他救起的姑娘。不过多时便睡着了。

在那个深夜，凌罡被腿上的剧痛唤醒，借着微光，他看见了自己的残腿和碎肉，腿上的肉，由于暴露的地方太多，并且毫无保护，经过一天一夜，已经开始逐渐地腐烂了。如果不经处理，凌罡不知道自己下半生还能不能走路。

凌罡用手支着自己爬到了门前，开始用力地摇着门上的锁链。

他摇了很久很久的锁链，才能看到昏暗的光逐渐清晰起来，狱卒的脚步越来越近，灯光也越来越亮。待到狱卒提着灯靠近了牢房，瘫坐在门前的凌罡说话了。

“这里太暗，请帮我点一盏灯借光。”

狱卒提着灯靠近了凌罡的牢房。

凌罡就坐在那里，他低着头，手中拿着之前摔碎的碎碗片，缓缓地剃掉他腿上已经腐烂的烂肉，狱卒用左手屏住自己的呼吸，牢房内已经有了难闻的味道，但是凌罡仿若无人地坐在那里，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来回刮擦着腿上的腐肉。

他咬住了他自己背上已经换下来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他的嘴里，透过灯光，狱卒看到了此时他裸露的背上的一片片还未凝结好的箭伤，背后犹如被万箭穿心之后的铠甲般，伤口随处可见，狱卒看了犹如芒刺在背。

凌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这个深夜，单调的摩擦声回映在牢狱里，狱卒提着一盏灯，灯下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