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转过头去,那一肘正好打在了他的鼻子上,一阵剧痛袭来,他觉得鼻腔内有一股凉凉的东西流了出来,他拿着刀双手抱着鼻子,虽然剧烈的疼痛混淆了他的思维,但是他还是凭着本能将手中的刀奋力往凌罡的方向掷了出去,掷刀之后,他再也没有精力去管周身的所有事情了,捂住鼻子趴在了地上。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黑衣人一个重拳敲在了秦墨的脑后,掏出了随身的匕首,准备蹲下身去插进秦墨的后背。
就在他做着这一系列动作同时,一声响彻整个后山的嘶吼从背后传了过来。
“不!”
刚才一动不动的凌罡此刻仿佛忽然活了过来,颤抖地捡起了刀朝着黑衣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惊讶了一下,却管都没管他,一匕首下去,正正地捅进了左后背。身下的秦墨一声惨叫,满手是血的双手从眼前忽地张开,手上因为过度用力,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背上一根根清晰的筋。口中一股鲜血涌出。
凌罡又站在了原地,双手中握着的刀再也无法拿稳,颤抖得仿佛要掉下来。面前黑衣人忽然回过了头来,黑夜中那张脸显得格外阴冷,在一系列格斗中,面罩此时已经滑落了下去,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在月光下定格在了那里,定格在了幼小的凌罡心里。
黑衣人麻利地将匕首抽了出来,一声轻笑站起身来,一双三角眼正对着凌罡,凌罡仍旧盯着地上的秦墨,眼中满是惊恐,身体随着手中的长刀不停地颤栗。
拿着刀冲上去,还是丢下刀放弃?
凌罡的脑海中一时间闪过了一系列的念头,但其实在他想的时候,他便已经否决了拿着刀冲上去的念头,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往往脚踏实地去做比空想来的实际多了,很可惜凌罡是在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
黑衣人刚准备拿着匕首冲上去解决这另一个吓得都站不稳了的小鬼,忽然右腿被此时还在身下的秦墨给死死地抱住了。
“还不死透?”
黑衣人眼见用腿还挣开不了他死死抱住的双手,便当下一蹲,一个匕首插进了秦墨的左臂上。
“啊!”
秦墨此时惨叫一声,可是仍然没有放开自己的手,他的身体因为剧痛剧烈地抖动了起来,黑衣人眼见刺了一下他还不放开手,又拔出了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
忽地背后一阵响动。
“给我死啊!”
啊这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发出来的,一阵猩红从黑衣人的胸前喷出,血液将银白色的刀刃浸染,再也透不出丝毫的月光。
黑衣人低头看了自己胸前透出的长刃,还未晃过神来,一股巨大的力将整个刀刃全部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了,他就直挺挺地倒在了秦墨的左臂上,压得秦墨也翻过身来。
身后的凌罡此时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感觉世界正在天旋地转,一点一点正在崩塌,手中的刀再也拿不稳,这一击已经掏光了凌罡所有的力气,额头上的汗水连着泪水一起缓缓流出来,他的脸上仿佛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但是此时他却已经完完全全感觉不到了,身后的颤栗一点一点爬上来,诺大的夜也掩盖不了他的无助。
过了好久好久,凌罡才拖着脚步来到秦墨身边,蹲下身来扒开趴在秦墨身上的黑衣人,此时的秦墨双眼瞪得斗大,口中吐出的鲜血糊满了一脸,凌罡抱住了他的脸,拼命地开始摇起来,鲜血几滴洒在他的手上,幼小的凌罡将牙关一点一点咬紧,眼中又被渗出的泪水浸染,给了这个黑夜里的他仅有的一点温暖。
当他把牙关咬得再也无法更紧的时候,他猛然放下了秦墨的尸身,站起身来将所有积攒的力气全部都吼了出去,从这一声嘶吼之后,他也真正地抛却了所有怯懦和自卑,真真正正成为了后来那个众人眼中的凌罡。
他站在后山上,吼到自己脖颈上筋脉具现,之后整个夜晚,不知是不是这一声嘶吼费尽了他的所有心思,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手麻利地用刀切掉了黑衣人的头,将黑衣人头上盘紧的头发一圈一圈解开,缠在了自己腰间的系带上,随后尝试着扛起秦墨的尸身,整个过程艰辛而又漫长,但是他再也没有止步不前了,哪怕他不止一次地回头去看那具无头尸身,深深作呕。
他就用他那幼小的身躯,扛着高大的秦墨,一步一步,踏下了后山。
“兄台,弟亲带你还家。”
可是,天公不作美,在这个万家灯火的日子里,再也没有一盏灯是为凌罡而准备的了。如果说秦墨的死是促使凌罡转变的原因,那秦家的惨状便是此过程的催化剂了,让本来不会存在,甚至可逆的变化,在转眼间,实实在在发生了。
秦家大门敞开着,一把火将凌罡所有希望烧得一滴不剩。整个火光中,他仅有的家人;仅有的靠山;仅有的童年;仅有的信念,烧得荡然无存。
他惊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抱着秦墨的尸身,跪在了秦家院子门前。黑色的灰烬飞舞着,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熊熊的火势直扬到他的脸上。他将秦墨的尸身往后挪了挪,仿佛那片火会把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吞噬一般,他歪了歪头,抬头看着院子门上被扬起的风吹得摇晃的灯笼,用嘴角的肌肉勾着嘴角摆出了一丝微笑,在院子门前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随后一个幼小的少年,扛起了一个几乎能罩住他的尸身,将身上缠着的人头再一次系紧,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吃着元宵的上元节,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