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湛骑着马急匆匆赶来城门,刚一拉紧缰绳,定睛一看,那公孙玉已然成为一个血人,却仍在在众军之中来回穿插,如入无人之境。
拓跋湛那眉头揉成了一个川字,仅有的一只眼仿佛能吐出来火焰。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
“拿弓来!”
马上的拓跋湛甚至都不往身后看,伸出右手悬在了空中,身后的随从急忙将那寒芒长弓呈到他手中,另一名随从跪在了拓跋湛右手边,将箭支呈给了他。
拓跋湛一支眼死死盯着公孙玉,迅速搭弦,将箭锁定在了公孙玉头上。
“哼,黄口小儿,真当你爷爷军中想杀便杀,想走便走?你父亲的债都没还呢!”
拓跋湛趁公孙玉稍作休息,趁其不备,一支金羽箭嗖的飞出去,拓跋湛也不看那箭的轨迹,马上续上了第二支箭。
偏偏那支箭不偏不斜,直接插进了公孙玉的右眼。斩马刀落了下来,公孙玉由于没有防备,一时之间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不能再思考,再作战了,他跪倒在了地上,捂住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所有北凉士兵都回过头去半跪在了地上,因为他们知道,那一支金羽箭,是他们首领的命令。
远处的拓跋湛大笑起来,将箭从弦上下了下来,给了身边的随从,他攥紧了缰绳,大笑着朝公孙玉踏去。
公孙玉哪怕咬紧了牙关,将嘴都咬得要出血了,可还是呜咽起来,鼻头中喘着大气,发出嗡嗡的喘息声,他用那仅有的左眼透过双手看清了那来人,他想提刀将他砍成肉泥,大骂他一顿,可是,他此刻连话都说不出,剧烈的疼痛侵袭了他的所有器官。他本想战至最后一刻,战至血泪流尽,可是此刻,他做不到了。
当一个人的意志屈服于身体,他便无能为力了。
拓跋湛此刻缓缓过来,就在公孙玉的眼前下了马,那一只眼写满了嘲讽与可怜。
公孙玉冷眼瞪着他,就是这个刽子手,当初父亲遭遇北凉大军攻城,为了黎民百姓,这才战死沙场。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他!
拓跋湛整张脸在靠近他的一瞬间布满阴沉,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一举扎进了公孙玉的左眼。
一声剧烈的惨叫让所有跪在身边的北凉士兵胆寒,头也不敢抬。
“怨恨着我吧!公孙氏,该做个了断了!”
他将那把寒芒长弓骤然套在了公孙玉的脖颈之上,绕到了公孙玉身后。
鲜血从公孙玉的脸上不停地如冉冉泉水般涌出,覆盖住了他的脸,求生的欲望使他死死地攥住了弓弦。
“你父亲给你留了一件礼物,他说让我转交给你,也好,用这把寒芒长弓跟整个公孙家做葬品!”
公孙玉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七窍尽在流血,宛如一个血人,口中鲜血汇成泡沫往外飞扬,他想说点什么,只可惜,再也说不了了……
“袍泽兄弟们,白马义从这三军先锋,是站着死的啊,绝没给王朝丢半点脸面!”
拓跋湛一脚踩在了公孙玉的背后,双手死死地拉紧了那把寒芒长弓,弦在公孙玉的脖颈上勒出了血痕,那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耷拉在弦上,再也没了一丝力气……
“白马义从败了吗?”
黑暗之中一人喃喃道。
“山西总兵和山东总兵,就是个笑话啊。”
后来辽东的人们宁愿相信,白马义从的战士慢慢迷失在温情安逸的生活中,他们脱下沾满敌人鲜血的甲胄,换上了精美花纹的礼服;他们忘掉了战斗时斗志昂扬的口号,学会了两三首唐诗宋词;他们不再炫耀锋利的马刀和精湛的马术,而是醉心于诗书礼易乐春秋......
战火纷飞的中原,公孙玉放下了他雪亮的佩刀,脱下了沉重的甲胄,解开了白马的缰绳,跟随着来自远方的吟游诗人,去了大陆的某个远方……
于是,曾经的白马义从,仍然以最高傲而又最亲切的面孔,活在人们尘封的记忆之中。
“能放下刀破长空的激鸣,便能让故乡的风铃不再独独等候,老马已倦,正是归期……”
英雄无悔,只是穷途末路,归期已到,那便随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