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与生俱有,不是上天赐给的,要自己去寻找。
在我看来,饮马河的亲人们无论是秋收打谷场上的通宵夜场,还是河水涨潮时在齐腰深的水里抢收稻子,炎炎烈日下插秧,农闲修水利、建大堤时,他们都能见缝插针地苦中作乐。
有一次我去给母亲送茶水,树荫底下一群歇凉的人,
爱说笑的兰英婶正扭着腰给大家唱戏,
赤脚,盘起乌黑的长辫,两条布满水锈的小腿,摆了一个交叉步,晒得黝黑的手比着兰花指,弯眉笑眼的活生生一个红灯记里的李铁梅,
树下几个人不断地叫好,一边用草帽扇着风,一边不时发出爆笑,闹成一片,
所谓的茶水,也就是碗里放上了一片干枯泛黄的老树叶而已,都被当成玉浆玉液一样抢着喝光。
但这还不算最精彩的。
我还见过秋芸嫂子和翠凤婶子在窄得只能放下一只脚的田梗上唱对手戏,
二人一边往水田里撒秧跺子,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唱“刘海砍樵“,
后来竟把词给改了,戏里藏词互相戏谑起来,
翠凤婶从水田里爬起来要撕了秋芸的嘴,秋芸嫂抓住翠凤婶的衣领要扒了她的衣,其他的人开始起哄,想看一场好架,
无奈田梗太窄,没拉扯几下俩人都落水滚成了泥巴。
爱民叔赶来一声怒吼立刻消停下来鸦雀无声。好戏没能继续,
因为虽然吃的是大锅饭,完不成一天的工还是没有工分的,工分就是口粮,工分就是命呀,
各人忙去,只剩我们几个看戏的小毛孩意犹未尽。
然而勤劳归勤劳,快活归快活,生活的艰难还是活生生摆在眼前的。
队里人口多地少,平均每家都有三四个娃,有的更多,耕地面积少,人均面积在大队四个小队中是最少的,又没有其他的任何来源,就算你就是勤劳上天了,也没有多的口粮,家家都缺粮。
壮劳力人口少的家庭就更难。
南瓜,萝卜缨掺着吃都坚持不到新米下来,
高庄人的穷是众所周知的,凡事想得开也是远近闻名的,
尽管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在喘,就要扭着小腰、点着小步唱一天的小戏。
苦中作乐也好,没心没肺也罢,高庄的人就那么高调的活着,还活得有滋有味。
将军台的人顶瞧不上穷酸的高庄了,
路上赶集擦肩而过都一副不屑的神情,
但这并不妨碍我小叔高兴国娶了将军台村的村花孙玉芬,
小叔只是小学的民办教师,家中两间土坯房,一贫如洗,
我三姑婆是孙玉芬的舅妈,小叔跟小婶于过年回礼时在三姑婆家相遇,两人就看对眼了。
小婶家人都不同意,嫌小叔穷。但孙玉芬姑奶奶自已一拍板定下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奶奶说这是前世的姻缘呢?
那些年的民办教师也是挣工分,比一般社员的还要低,小叔家生活也是十分清苦。
玉芬婶是个能干角,家里家外的活一手包干。
人长得百里挑一,比小叔还高半个头,嘴甜会料理事,
队里谁家娶媳妇嫁姑娘都要请她去,娶媳妇的人家“喊彩“非她莫属,说的词吉利又押韵,声音明亮又好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婶生了两个男孩,因此是娶媳妇人家的坐上宾,团圆洒桌上都是安排她座上宾。
这个兰英婶就比不了了,
兰英婶生了两个女伢,虽然跟小婶一样年纪,长得也是俊俏人一个,排席也总是把她排在跟年长的老人小孩一桌,为此她总是噘着个嘴不情愿。
但是遇上谁家嫁姑娘,兰英婶就显出她的能耐来了
,绣花被那是飞针走线,又快又好人人夸,给姑娘梳妆打扮那叫一个光鲜,
要开门红包全看她的好戏,又热闹又有趣,还真能叫出几个”蜂子‘
,蜂子即是红包,用红纸片包着,里面多少钱不等,姑娘开门前红包不给足是不会开门的,还会有豆腐渣灶里的柴灰往新郎的脸上抹,
玉芬婶和兰英婶是我们高庄的可心人儿,公认的村花,没有她俩恐怕咱大高庄太阳就没那么亮,花草都不那么香了。
所以不得不说小叔是多么的幸运,三姑婆这个人是多么的给力,漂亮又贤惠的小婶,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队里分了几袋子青樱萝卜,小婶洗干净切成长条,洒上盐腌上半日装布袋,再用大青石压在上面挤出水份,入坛发酵半个月之后,这出来的萝卜条清脆黄亮,开胃爽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入冬青菜没接上的时候,早餐熬小粥就玉芬牌萝卜干,吃下去两碗是没问题的。
大哥要了一碗,返校时用小玻璃瓶带到学校,同学们都直接用手拈着吃,都不够吃呢。
小婶的心愿是能住上三间明亮的大瓦房之外,还能有一台农用小车。
不用挤在这土坯房里遭受漏风漏雨之苦是第一步;
收稻谷的时候就不再需要她用肩膀白汗累成黑汗地挑回来是第二步。
因此,在队里开完分流会后,一直在家跟小叔商量要不要分出去加入新队?
成立新队是公社决定的,
因为高庄实在是地少人多,生产队的口粮不足以养活那么多的人,
看着高庄绿水环绕,鱼肥稻香,;实则人均土地面积不到一亩,别的队都还能接下几个下乡知青,唯有高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