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位天帝有多宠爱大天妃你是不知道,天后常年闭关不出,天庭后宫大小事务几乎全由大天妃一手打理,深得天帝欢心,你看,光是帝子就生了三个,二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哪个不是子凭母贵地位尊崇。”
饶有兴趣的继续转着酒杯欲听那下文,却忽然听着门口小仙童那一溜的通传声,想必就是几位殿下来了吧,白染来了精神,主角登场了。
“众位仙家深修之中能来赴宴御锦感激不尽,诸位不必约束,今日乃是家宴,来的也都是亲近族人,务必尽兴才好。”大天妃举起酒来敬了一杯之后,众仙家纷纷称是,前后邻座认识的不认识的,霎时间仿佛多年好友般对饮笑谈起来。
丝竹之声渐起,众仙子的目光此刻方开始若有若无的往几位殿下那瞟。
“我瞅不见,你同我说说。”白染小声嘀咕了一句。
离风一抬头,伸出短胖的小手指,道:“方才走在最前面的是二殿下,他凡事都喜欢抢个先,跟他大哥争了一辈子,即便位在其下也要走在前头,连新婚的小妻子都不等,呶,你的小表妹白清。”
白染唔了一声,继续饮酒。
三百年前为何不肯见这位慕名而来的二殿下,她也说不太清楚,也许是见不得他的亲妹妹退了自己亲弟弟的婚,也许只是那天火烧的旺了心情不好,白让他等了三天三夜愣是宫门都没出一步。有什么后果的她也并不关心,左右不过是求娶一位灵族的女儿,她不愿也有别人。
“这位才是大殿下了,金丝紫云锦,旁边的是他的正妃,要不怎么说古族淡漠呢,一个比一个的没表情。”离风点着小指头津津有味的评述着。
“右边这个呢,便是三殿下渺汎了,这三殿下其实也挺可怜的,生母只是一个天女,既没天赋又没地位,你看这案上的吃食摆设,便都是不同的。”
“你再看那四殿下,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致非凡,就连近身伺候的小仙侍都是拣了极俊俏的来,我猜今日大天妃要撮合给你的就是她的四殿下了。”
“我说你都哪听来这么多八卦的?”白染酒劲上来手上又开始闲不住。
“师父告诉我的!”离风从脸上扯下白染的爪子,“你这女人力气大得很,我看谁都嫁不得!”
“别说那些没用的,七殿下呢?”
离风闻言找了一圈也没有结果,不由轻叹一声:“今日这么盛大的家宴,这七殿下居然都没来?果然如传闻那般呐,啧啧,也是可怜。”
没来?白染也不知什么缘故,心中居然一阵失落,复又自嘲的笑笑,来了又能如何,不过又是黑暗中的一个影儿。美景美人儿都是旁人的,我只有一把火和一片黑暗。
这样一想又是烦闷,她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找个地方吹吹风。
那边的二殿下祝痕却掐住了时机,端起酒杯遥遥相敬:“白仙子别来无恙啊。”
白染脸上一僵,到底躲不过,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了一杯。
这便是要对我下手了,看来想逃都不行了。刚一坐下,离风的嘲笑声便响起来:“还想跑?人家准备了月余就是冲你灵族公主来的,不把你收了这宴席能停吗?”
此刻也没心情去折磨离风,这边挡了二殿下,那边四殿下复又施施然站起身来,还极郑重的对她行了平礼。
只听他道:“早闻我天界神将之女灵族的嫡出公主英姿飒爽倾城之貌,琰琅倾慕已久,今日有缘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若仙子不嫌弃,琰琅愿以正妃之位求娶,请父帝赐婚。”
琰琅一语落地,殿内笑语一时间都冻住了,目光如炬唰唰的朝白染照了过来。
天上的神仙如今都这么直接了?白染吓得差点翻了杯子,忙支耳听着天帝态度,天帝却并未言语,倒是大天妃柔柔笑着看向她道:“白染,你觉得我儿如何?”
白染不敢怠慢,离开案席走到殿中央,行了参拜大礼,刚要开口,耳边便传来父亲的传音:琰琅不行,他亦修火,你们处不到一块儿去。但要好好说,不许没大没小。
神色一动,一缕神念忍不住朝那琰琅探去,听声音该是个少年模样,灵力浩瀚,修为强盛,想是个玉树翩翩,气度不凡的样子吧。神念收回,果然是个修火系术法的,白染无奈摇了摇头。
内里打定主意要拒绝,然而父亲说的有理,此时不同往日,如今是人家的地盘,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尤其是人家爹娘还是自己爹娘的主儿,自然不能如三百年前那般不管不顾。
白染整理了思路,恳切道:“多谢四殿下与大天妃美意,白染自知天赋平平,白担着灵族公主的名头,实则顽劣任性,万年来不知让爹娘操了多少心。”
一旁的离风杵着下巴观察着众仙的反应,果然几句话之后,那琰琅和大天妃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白染咬了咬牙,继续道:“况且三界众仙皆知,白染是个盲女,如此资质实在是配不上四殿下。”
我已经这般贬低自己了,算是给足你天家面子了吧,白染心中默默念叨着。
大天妃眼风一转,琰琅却不肯放弃:“白仙子言重了,以仙子的天赋若说是平平,那琰琅真的是无地自容了,仙子一万龄便修至金仙,如今三界又能寻出几人来?至于仙子品性,琰琅倾慕仙子,自然也是倾慕仙子一颗赤子之心,愿意一生照顾仙子,必定让白将军放心。”
照顾我?你这一身精纯的火系灵力,不引的我自焚便是很好了。白染苦笑一声,此番再次拒绝一位殿下,不知各族将如何看自己。不得已也只能另辟蹊径了,好歹给天家留些颜面。
席边的白禾微微点头,正欲帮她解一解围,将话头揽过来。
却见那边白染拂了拂鬓边乌发,突然做出一副忸怩形态道:“四殿下好意白染心领了,只是白染已有意中人,此生非他不嫁,还请大天妃和四殿下恕罪。”
白禾与婉容对视一眼,心中暗骂,老实不过片刻。
“哦?是何人?”天帝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开口道。
白染一阵头大,这天帝那么大一个神仙,也跟离风似的爱打听女孩儿的意中人?
“是…是…”
不管了,反正他也没来,就这么地吧。
白染一咬牙:“正是七殿下。”
躺在碧云阁寝殿的玉榻上,白染翻来覆去的想着方才的一幕幕,这七殿下果然不大受待见,同为帝子,不旦无法出席家宴,连被提起似乎都犯了谁的忌讳。
宴中,在白染说出那番话之后,一时之间氛围很是微妙,有几位仙官似要说些什么,几番开口却都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还是白禾起身告了罪,叫天帝莫把小儿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上首的那位方幽幽的吩咐了:“白染仙子即为我天庭战神长女,还是要在天界多走动的,既与我儿有缘,便叫在禹余天辟个住所,年轻人,多培养培养感情嘛。”
也不知这位天帝陛下是从哪里看出她与他儿有缘的。白染心头大乱,一时僵住,竟连回绝的话都不会说了。一片黑暗中茫然的微微后退两步,最后还是被离风给拽了回去。
宴中诸仙则纷纷揣测着这我儿是哪个儿,又把这彪悍仙子留下是要与哪个培养感情?
彼时正是天地大乱方歇之时,天庭初建,礼制不全,风气开放也是常理,但却没想到一向重礼好面儿的天家也能发生这样的事。众仙家一时之间眼风缠绵,但笑不语。
酒过三巡,天帝携着大天妃照例离席了,下首几尊位高的神君也都一一寻着理由遁了。
白禾这才含着一腔怒气起了身:“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可晓得那七殿下是个什么人物!这下好了,旨意已下我也不便强行带你走,你先老老实实在这儿住些日子吧。我和你母亲后头还有许多事要办,这几个月不能分心,你自求多福,莫再惹祸了。”
爹,我错了,天帝忒没品,您可不能扔下我啊,白染如遭雷击,死死拽着他宽大衣袖。
白禾看也不看她,甩袖就走。
“放心,母亲把小墨留在四梵天的白府,那儿是你父亲在三十三重天的住所,你若无趣或有烦恼,可寻他解闷儿。”婉容拍了拍她的手,温柔笑道。
这下连白墨也皱起眉来,凉飕飕的眼神直往她身上扫。
作孽,作孽。好容易接受现实的白染拉着离风刚想离去,那边她的表妹白清却寻了来。
灵族的白清公主是战神白禾族弟的独女,天赋资质虽不如白染亦是十分惊人。白染对这个三百年前因自己的任性而嫁去天界的小表妹心里很是愧疚,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族妹。
三百年未见,白染忙拉了她的手,细细摸索了片刻:“仿佛瘦了?那二殿下对你不好?当初都怪我,没想到他们把你嫁了去。”
白清同白墨见了礼,道了一声墨哥哥安好,又温柔的回握住白染的手:“姐姐放心,当年不怪你,我与二殿下虽没有什么情谊,好歹顾着彼此母族的颜面,他也不敢怠慢我。”
“那就好,他若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定要为你出头的。”
“多谢姐姐还如此挂念,只是姐姐今日这一出,恐怕日后在天界也不会太平了,眼下不便叙旧,等礼宫为姐姐安排好了居所定要派人来告诉妹妹一声。”
“好,好。”白染神色复杂的应着,便再无迟疑,别了白墨扯上离风一阵风似的出了大赤宫。在宫门口随手拉了个小仙娥问了自己的住所。
禹余天碧云阁?便是听也没听说过,离风虽天上地下的野惯了,到底不曾去过天家宫苑,白染老老实实的请教了小仙娥带路。
夜间的风一吹,迷迷糊糊的劲儿慢慢的也去了,白染捏着小仙娥衣袖一角一路左拐右拐。那小仙娥想是平日里见不着什么大人物,一路上小嘴便是不曾停过。
“上仙就是那位战神长女,灵族的嫡出公主吗,紫鸢听说您好久了,今儿终于见着了,您比传言中的还要好看呢,上仙不知,方才殿内的男神仙们眼睛都看直了!”
白染此时心头正乱着,也无心享受她的崇敬,只笑了笑道:“我眼睛不大好,的确是不知的。”
“上仙天人之姿,想必是老天爷不想让您太过完美才有此一难吧。”
白染怔了怔,倒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这小仙娥真似嘴巴抹了蜜,不自觉的便对她笑的越发温柔起来。
“只是上仙方才…方才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倾慕七殿下?”那边紫鸢瞧得她笑容似受了鼓舞,终于把心头疑问抖了出来。
“这…有什么不妥吗?”内围天宫之中连父亲也不便常常出入,各项关系错综复杂,白染忖着多打听打听也是应该的。
“不不不,上仙误会了,只是…只是七殿下虽与众位殿下同为帝子,地位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紫鸢私心里却觉着上仙与七殿下瞧着很是般配的。”
“是吗?”
“是呢,七殿下风姿绝世,是天上最俊的男子了,只是气质有些冷淡,不大受天帝喜爱,平日里对下人倒是很温和的。紫鸢有一个姊妹叫未欢,正是七殿下的贴身婢女。”
听她这般说着,白染心里也越发好奇起来,只是想想便叹了气,我这双眼睛,即便他风姿绝世,我又如何看得见呢?
七拐八拐的,终于来到了碧云阁前头,一溜的仙侍婢女正站在门前迎她。
为首的一名仙娥款步上前见了礼,伸手去扶她,垂首恭敬道:“见过白染上仙,小仙名唤飞云,我等都是礼宫拨来服侍您的,您住的碧云阁是大天妃娘娘亲选的,与咱们四殿下的沧悟宫比邻,是个极毓秀的地儿。”
白染眉头一蹙,怪不得这碧云阁火属灵气倒比其他地方浓郁许多,想必那沧悟宫是大天妃给自家儿子选来修行的不可多得的宝地,只是于自己却是大大的不妙了,然而眼下并无他法,便也只得拖了离风进去了。
翌日清晨。
白染照例打坐了半个时辰便去寻离风用早膳,神仙自是不必如凡人般日日五谷杂粮,但神仙也有神仙的意趣,许多事若都省去了未免寂寥,再者自从人皇下了转世修行的尊令,越来越多的神仙沾染了人间的习性,这灵食的兴起便是其中之一了。
“师父此去已有千年了吧,不知可有收获?”白染取了一块灵玉霜糕心不在焉的品着。
“这段时日我也很少和师父见面了,大抵不是在人间感悟便是在寻那宝贝吧。”离风还有些没睡醒,趴在桌子上揉着眼睛。
“到底是件什么样的宝贝?其实师父他不必为我如此的,那半篇焰魂诀我早已掌握了,如今天火也控制了七七八八,没什么东西引着,已经可以半年才发作一次了。”
提起这件事,白染真心真意的感激,从小糊涂的疼了几千年也没能闹明白的怪病,没想到了凡间却寻到了来历,师父也不知是哪界的世外高人,解了她心中的惑还传了她控火的术。
父亲说的是对的,仙魔人三界之中强者林立高人无数不是个个都喜欢抛头露脸为官为将的,断不能自持身份,因你不知道哪个山头便会储着一位黑暗纪元时期的上神清修。
“说起这事儿,师父叫我告诉你,那焰魂诀因是半篇一直都是有缺陷的,早些年压在箱底不曾研究过,如今仔细看了看才搞明白,若是长期只修残篇,对元神是有损伤的,所以师父如今不光寻宝,还在推这秘术的下半篇。”离风嘿嘿的笑了笑,把脸埋进了碗里。
白染一僵:“多大的损伤?”
“也就…也就是个几万年后灵台溃散的危险,不打紧不打紧,你看师父这不是在帮你想办法了么,师父叫我同你说,若还受得住,可少用些那焰魂诀。”
白染一阵无言,敢情还是个朝不保夕的命:“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在这碧云阁,我总觉着体内的天火蠢蠢欲动,若不时时用焰魂诀压着,怕是又要出事端。”
“要不你叫飞云去禀了大天妃给你换个住所?”
“挡了她的大儿子,拒了她的小儿子,如今连住所也不肯听从安排,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况且天火之事师父严令我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如今知道的除了我爹娘弟弟便只有你了,我也拿不出旁的理由。”
正愁着,飞云进来通报,原来是白清来看望她了。
白染摸索着引白清入了座,把几碟糕点向她推了推。
“多谢姐姐,清儿用过了来的,姐姐在这碧云阁住的可还习惯,大天妃娘娘知道姐姐是修火的,便安排了这里给姐姐。”
“真的是因为方便我修行么?”白染苦笑一声。
白清打着扇子也笑了笑:“自然还是为了把姐姐给拴住了,姐姐当真对琰琅这般排斥么?我这三百年在天宫瞧着,这几位帝子里可与姐姐相配的也就是四殿下和六殿下了。”
“不是我排斥那琰琅,你也晓得,我是个盲的,不能同你们一样用眼睛去看,只能心里感受着,琰琅他,大概气质上与我不合吧。”
“我还以为同是修行火系术法姐姐会更亲近他呢。”白清这下倒真觉得奇了。
“不说这些了,这碧云阁闷得很,你可知禹余天有什么清凉地儿?”
“清凉地儿不少,只是不知姐姐想去哪,前头三殿下渺汎的落云宫,北边我与祝痕的玉渊宫还有天后娘娘的瑶池附近都是不错。”
“风景倒不打紧,只是我现下身上燥热的很,不知可有什么寒泉冰川的能泡一泡?”
“姐姐没事吧?”白清一蹙眉,探身问道。
“她昨儿喝酒喝多了,体内灵气紊乱,需要借个寒地儿去去火。”离风一本正经的抢着替白染解释了一番。
白染使了十分力气拍了拍离风的肩膀,脸上却是一派笃定:“正是,族内的果酒喝惯了不知这天界的灵酿后劲都这般大。”
白清释然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倒知道个地方,东边七殿下的重华宫外林子里有一方小谭,潭壁是精纯的寒灵仙精,水里也掺了寒灵玉髓,寒气是极足的,姐姐去那谭边坐一坐,什么火都去了。”
“不会打扰七殿下么?”白染面上有些尴尬,昨日宴中这么闹了一出,多少有些心虚,不大愿意碰见他。
“七殿下极少出宫门,姐姐有所不知,我先带姐姐过去,路上慢慢告诉你。”言罢白清牵着白染衣袖出了门,离风不便相随就拱了拱手自去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