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离三途河最近的枉死城中,有上万鬼魂看到这惊天一幕。
从来安安静静的三途河,乍然掀起滔天的波浪,波浪中是数以亿万计残破的灵魂,在一重又一重的浪潮中发出阴森呜咽的声音。
枉死城里有一位在阴间流连逾万年的鬼王。
鬼王是个自称地府阴魔的女子。扎根枉死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屠了前城主,占了他的位置。此后更是动辄腥风血雨,手段狠辣异常。
可有消息灵通的鬼魂听到城主府传出来闲言碎语。
说是那日鬼王看到这一幕也是面色惨白。鬼王说“阴间从未出过这样的事。那几乎不是神鬼可以拥有的力量。”
其实无尘觉得他并没有施展多么骇人的神通。
将离的阴间,除了她这么一个在世神明。归根结底,都还是凡俗鬼魂。
他只是涤尽了三途河水,寻遍了万千残魂。
不远处的谢必安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想到这些年看过太多的鬼魂幽幽怨怨的在这里寻觅,绝大多数都是失望而归。
而这是一位神仙的手段。莫大的神通。不论是多么散碎如尘埃一般的被埋藏在河底,神仙想要看到,那就一定能看到。
谢必安没有见过几个神仙。
白染算一个。
他想了想,当初一场震撼阴冥的业火极刑也算刻骨铭心。
这二人不愧曾是一对夫妻的。
也不愧是一个即将登上天帝之位,一个即将追封天后之位的。
两万年前那个失魂落魄的仙子死了。
崔钰知道。谢必安知道。牧遥知道。只有将离不知道。
如今的冥王便如当初的仙子。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去提这些。
谢必安看到无尘转过身。他立刻收回了思绪。
“那日白仙子与此处和殿下相见后便回了东极界,殿下若想”
无尘手指轻轻摆了摆。
谢必安收了声音。
后来无尘留下了他,独自往黄泉的方向行去。
谢必安看着这位准天帝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返回到孟婆庄里。
孟婆庄里一身茶色的姑娘从怀里掏出精致的玉瓶,拨开盖子,瓶身一倾,便朝锅内倒去。
没有回头,牧遥笑笑“此去如何”
谢必安轻叹一声,旋即凑过来好奇道“你这是又从谁那里得来的眼泪”
“哦,这个啊。阿离的。”
谢必安捏着眉心“这种时候你拿她的泪来熬汤,不怕出事么”
“必安哥哥别转移话题,那位殿下可是又来等他的姑娘”
谢必安扁了扁嘴“和你赌,我就从来没赢过。”
姑娘长长的辫子直拖到小腿,她转过身来,笑的没心没肺“神仙或许有许多都与凡人不同,但这一处却都是一样,沧海桑田,哪里就有这么多不离不弃长相厮守也就是我这汤不掺什么灵力,否则拿到天庭去,那也是解忧忘情的一件利器了。”
谢必安干笑一声“那也难说,我看你再研究些日子即便不掺灵力,你这汤也快叫神仙忘情了。”
牧遥得意,手臂一挥盛出一勺来送到谢必安身前,眨眼一笑“必安哥哥替我试试效果”
谢必安连退两步“你可饶了我。”
牧遥紧跟着纠缠上来“就喝一小口。”
谢必安白眼一翻直接将哭丧棒抽出来横在身前“信不信我跟你同归于尽”
牧遥啧啧一声,一仰头便将木勺里的汤咽下去。
谢必安一怔,片刻后伸出手在姑娘面前小心一晃“遥遥,你可还记得我”
姑娘眼睛睁开,茫然四顾“遥遥是谁”
两道影子安静了一会儿。谢必安无奈的揉着眉心“你叫牧遥,是这地府孟婆庄的主人。我叫谢必安,是阴差统领,咱们同在冥王手下当差。哦,还有个黑衣无常,叫范无救,他”
姑娘捂着嘴笑起来“必安哥哥真好骗。”
“”
姑娘一扬眉“说好你若输了便替我集上百种不同的眼泪,我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将往事全忘了去”
君子也是会怒的。
谢必安挑了挑眉“我不认输。再等一千年。殿下一定会去寻他的姑娘。”
牧遥轻叹一声“必安哥哥总是这样心思单纯。阿离说过多少回了,神仙修行年岁愈久道心愈坚,只会越发冷淡待人,我看便是再等上一万年也是一场空。”
谢必安在她这句话里又难过起来。
牧遥摇摇头“罢了,不过一千年,便依你。”
白衣的无常鬼看着眉眼弯弯的孟婆,笑容苦涩。
“不过”牧遥似是想起什么,眼中透出一小点疑惑,“你方才说的范无救又是哪个”
谢必安看着她,面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
黄泉路其实一向热闹。
终日里有大队的鬼魂洒着茫然的泪,或追忆,或悔恨。
若说有什么安宁的地方,那只有彼岸花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