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谷底吧。
三年我是等不到了,相聚三天不知可不可以?
很快她就有了答应。
“六日左右。”风兮音看着她,眼底余光未散,声线有些紧绷涩然。
九歌嘴角的笑淡了,看一眼风兮音,复又望向东南方,那边有一堵围墙,阻隔了她的视线。
六日啊!
从这里到坞城都不够呢,第一次去坞城,他带她走了近一个月呢。
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九歌便怅怅地望向满树杏花,心神荡荡渺渺,不知飘往了何处。
风兮音亦未离去。
天色越来越明亮,庭中杏花被东风拂了一地,枝头新落的又被晨风拂起。
在清晨的阳光中,九歌抬起一只手,将手掌摊开,一片花瓣盈盈落入她的掌中。凝目看去,却见这花瓣白中带粉,浅淡得仿佛经不得人细看,一看便要化了去一般。
突然想起他们初见的地方,那座花繁似锦的城池。
如今又是三月,樱花应该开了吧。
“我想看樱花了。”九歌面上浮出了一丝浅笑,似是感慨地道了一句。偏头去看风兮音,问:“兮音,我们快马加鞭,可以不可以赶在三月中旬到樱城?三月樱花渐次醒,当年我和无双也差不多这时进城的,记得那时无双在船上时就兴奋的嗷嗷叫,等进城后,瞬间被震撼了。”
她记得之前和郁凌云从樱城回京好像只用了短短数日,那从水云山到樱城,再加快点,六日应该来得及。
风兮音心中一紧,点头应道:“好,我让浮生准备,马上就出发。”
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安葬宣于祁。
风兮音让浮生做了一副简单的木棺,并在木棺底下钻了几个小孔,然后和九歌一起,将宣于祁葬在水云山顶的枫树上,棺盖合上未封死。
三月初九上午,一辆马车从水云山北侧下来,下山后直奔樱城。
一般来说,普通人赶路都会走官道,官道行人多,安全不说路上也有茶馆客栈供赶路的商旅歇脚。
可这辆马车却没走官道,而是马不停蹄地择了近路,不管近路上是否山贼盗匪,或者因长年无人行走而路不通,总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山贼拦路,开场词还没说完,人已经钉在树上了。遇到官兵那更简单,直接硬冲,马车是拦不下的,沙尘倒是能吃一嘴。
总而言之,一路疾驰,马不解鞍。
这般赶路,几日下来,饶是风兮音也面露青色,何况九歌。
三月中旬,太阳暖意融融,九歌在马车里闷了好几天,不仅呼吸不畅,身子也越来越冷。
风兮音在马车里垫了一层柔软的毯子,左手轻轻揽着九歌,让九歌靠在他身上,右手握住她的手腕,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内力取暖。
“兮音,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九歌忽然反握住风兮音的手,阻止他消耗自己的内力。
风兮音没有问什么事,虚虚握包住她冰凉的手,沉沉应道:“好。”
九歌牵了下嘴角,轻声道:“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事,也不要告诉楚大哥。如果他问起,你就说......就说我和宣于祁一起走了,回到了属于我们的地方,还好好的活着。”
风兮音沉默片刻,坚定道:“好。”
“如果......如果你见到君羽墨轲,也请不要告诉他。他可能会怀疑,无论他怎么追问,你都不要说,一定不要。也不要让浮生说漏了嘴。我和宣于祁的秘密,他多少知道一些,应该会相信。如果他又发起疯,就说......我还会回来......”
风兮音没有应,九歌靠在他肩上,看不见他的表情,隐约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她艰难地揪紧他的衣袖,急促地喘了几声道:“这件事很重要,你答应我,好不好?”
风兮音重重地闭上眼,合上灰暗痛色的眸子,握着九歌的手微微松开,“好,我答应你。”
九歌松了口气,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干脆闭上眼睛,缓声道:“我终是看不到樱花了,还有那满山寒梅......兮音,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念的那首诗吗?”
“记得。”他下巴抵着九歌的乌发,声音涩滞低哑:“身如孤雁南北客,风絮点染两鬓磨,江山寄寓非尘土,兮故难了夜如何,空妒庭前楼上月......”
还有最后一句,他不忍说出口,九歌却还记得,无力地闭着眼,口中喃喃道:“音断难付旧时歌......兮音,好好活着。帮我看尽世间美景和那......”
不等她把话说完,风兮音忽地抱紧她,自马车内飞出,足尖轻点树枝,转眼跃出十丈外。
“公......”浮生还没喊出声,风兮音便抱着九歌在茂密的林间飒沓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此时距离樱城不过十几里路,鼻尖仿佛能嗅到那清甜温软的香气,是千万春樱在绽芳吐蕊......
白影不断的闪瞬,以肉眼不可见之速逼近樱城。
飞出茂密的树林,便能看到古老的城墙内,一片红粉宛若堆雪砌云。
恰时一阵晚风拂过,林间绿叶沙沙作响,仿若有人纵马而来,惊扰了官道上的安宁。
漫天飘零的落叶中,风兮音身影一呆,如被箭矢射中的白雕,猝然坠下。落地时,由于气息不稳,腿下一软,单膝跪了下来。
仿佛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狼狈地半跪在地上,紧搂着九歌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手足无措般,先是抵着九歌的乌发,想去探她鼻息,又像是害怕,猛地缩回手,素来冷漠寡淡的脸上此时尽是悲戚哀恸,清冷的眸里,写满了无助彷徨,如蜷曲在笼子里的野兽,一筹莫展。
最终怆然地别开头,单手捂住眼,涩痛的冷眸早已积满了泪。
他有两个朋友。
一个死在春天,一个死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