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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当用作聘礼的字画书册、首饰成衣一担担、一杠杠,以朱漆髹金由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挑扛入城西首辅府时引来城中百姓的连连惊叹。

民众皆在惊叹徐待诏先前看似穷画师,竟藏有如此多的秘宝!

对此首富徐明裕捋须浅笑为亲爹筹备聘礼他这个大孝子自然不遗余力。

同样道理为母亲准备嫁妆首辅大人亦费尽心思。

父母再成一次亲孪生兄弟二人忙于在交换礼物的游戏中一决高下时,徐明初也没闲着。

她终日兴奋挑选金银珠宝、监督绣娘做嫁衣又细细筛选胭脂水粉,拉着阮时意悉心养护把“嫁”母亲看得比嫁女儿还隆重。

徐赫夫妇眼看儿女们玩得不亦乐乎比当事人更加积极,隐隐约约有种被打包送出门的错觉。

相较而言,孙辈们反而忙别的事儿。

徐晟常被蓝豫立抓去调查姚廷玉的死,早出晚归暗地里掩藏徐家人插手的痕迹。

徐昊全力替父亲打理生意越发上手。

秋澄因闹情绪而没再去蓝家而是躲在家中用心作画偶尔随母亲到大舅舅家中让“先生”点评。

这一日徐府上下正将徐明裕送来的各种玩赏摆件重新归置。

徐明初则与周氏张罗床铺、被褥等日常用具等着安排人手提前送去徐赫新宅。

夏末阳光灿烂,透过庭院中亭亭如盖的老树枝叶,为和谐景致增添生动活泼的光斑。

仆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阮时意闲坐阴凉处,本应假装待嫁闺女般娇羞怯赧,奈何她懒得演戏,只安安静静旁观。

见女儿与长媳郑重其事讨论,她频频走神,暗想着堂弟分明有所觉察,却始终未曾登门拜访,也不曾开诚布公,到底怎么回事?

莫非他认出夫妻二人,又断定他们不欲被人知晓,才“贴心”地假装一无所知?

正自寻思,匆忙脚步声至。

“王后,夫人,姑娘”一名徐府管事奔入,“大人回来了!请来了赤月国王!”

阮时意与周氏不约而同望向正在廊下摆弄绣花样式的徐明初,或多或少流露惊色。

既为赤月国王贺若昭的神速震惊,又觉徐明初这位王后竟未曾率领部众亲迎而讶异。

众所周知,赤月国原为赤月族。

数百年前与宋宣有过龃龉,甚至曾派人刺杀过当时的皇族人。

后贺若家族执政,联合周边大小部族构建成赤月国,团结一心,与大宣、南国、北冽成四国并立之势,多方保持友好往来。

当地对于礼节的要求与大宣不同,且个别部族首领为女子,不存在“妻子必须对丈夫卑躬屈膝”的规矩。

细究下来,徐明初自借“除孝”为由赴京,接连数月,未曾以“王后”身份出席任何公开场合,除去拜访两位兄长、探访澜园及篱溪宅院外,几乎没去过别处。

就连赤月行馆也不曾逗留。

若非见她成天笑盈盈的,京中人士多半疑心她与赤月国王婚姻破裂。

当下,听闻丈夫到访,对上母亲和长嫂的诧异目光,徐明初眸子微亮,摆手命人退下,随即浅笑:“二位要不要见一见?”

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明初,你这是怎么了?”阮时意蹙眉站起,“自当立即出迎啊!”

“母亲有所不知,”徐明初莞尔,“我和他约定过,在赤月国,我听他的回大宣,他得听我的。目下在长兄家中,我便等于回了娘家,他是您的女婿而不是什么国王。您爱见便见,不想看到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老脸,咱们大可继续挑纹样。”

“不成!这太无礼怠慢了!”阮时意肃然,低声道,“传出去,岂不显得徐家人无尊卑、无法纪?你生来任性,没想到嫁人多年,肆意妄为不减当初!”

“您瞧您,爹不在,您又训我了!”

徐明初意欲撒娇,不料小院落门外人声渐近,依稀为男子客套之词。

当先进入院落的是徐明礼,他官袍未褪,脸上挂着温和又略带尴尬的微笑。

身旁那魁梧男子一袭蓝色缎袍,领口缀有繁复图案,须眉隐带银丝,双目虎虎生威。

阮时意乍见女婿,唇角微掀,又暗叹他比记忆中苍老了不少。

贺若昭比妻子年长十多岁,今年四十有九,但其历经风霜,勤政刻苦,看上去竟比实际年龄大了六七岁。

偏生徐明初保养极佳,一笑一颦娇俏妩媚,与丈夫同场,外表看简直如父女。

贺若昭一见徐明初,径直绕过大舅子直奔而来,挽了她的手上下端量,皱眉道:“阿初,你瘦了!”

徐明初啐道:“胡说!我在娘家,吃得好!穿得好!怎会瘦?你没经我同意,怎跑我哥哥家里来?你懂不懂规矩!”

在场余人因他俩如平民夫妻般地对话而目瞪口呆。

阮时意愣了片刻,连忙拉上周氏,与仆役们一同行礼:“见过赤月王。”

“自家人不必多礼。”

贺若昭豪迈而笑,眼光扫过阮时意的刹那,既震惊又惶惑。

他定了神,对徐明初道:“我的秋澄小丫头呢?你们娘儿俩究竟要呆到几时才肯回家?非要我亲自来请是吧?”

徐明初一本正经回答:“不晓得,爱呆多久呆多久,这是大宣,你管不着我。”

向来威风凛凛的赤月王在妻子面前分外柔顺,连粗犷嗓音都带着哄劝:“你俩从离家到现在,有小半年了,应早日考虑归期。”

“我在这儿,既没人盯着,也不必受那腌臜气至于小秋澄,说不定想嫁到大宣”

“这这这哪能成!她是我赤月国的公主!众星环绕!”贺若昭浓眉一扬,语带威严,“岂可说嫁就嫁?”

徐明初讥笑:“我当年嫁给你时,不也说嫁就嫁了?我还是你赤月国的王后呢!”

她摆明了强词夺理。

贺若昭本想说“你嫁过来才当的王后”,又不敢在妻子娘家人面前与她争辩,唯有强笑:“那你也该跟我商量商量咱们别让兄嫂看笑话,你先跟我回行馆。”

“呵!”徐明初愠道,“我还道你是真心实意来探望我兄嫂!原来只是想把我逮回去!”

“瞧你说的!我今儿一早抵京,由鸿胪寺卿接去宴会时,已和首辅聊了半天”

“哦,赴过宴会、撞见我哥,才想起我们母女?”

贺若昭险些被她气懵:“我千里迢迢来这儿,是为接妻女回赤月国”

“那你对外宣称,仰慕大宣文化、作礼节性探访?堂堂一方君主,睁眼说瞎话?”

“哎!非要让我在你娘家人面前丢脸?好吧!王后说了算!”

贺若昭连被怼了三回,仍耐着性子,语气带着讨好求饶且宠溺的意味。

徐明初斜睨他一眼,略有三分得意,转身给他倒了一盏茶。

贺若昭接过,一口喝完。

明明是清火祛毒的莲心苦茶,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去却像是饮了蜜。

老夫少妻对视瞬间,眼波亮闪烁璀璨星河。

阮时意、徐明礼、周氏失笑,又为他们的小小温馨而欣慰。

自徐明初早年以奇特手段接近贺若昭,并不顾家人反对、毅然远嫁后,徐家人除了常年奔走于在外的徐明裕,余人很少接触赤月国王和王后。

阮时意私下嫌女婿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总觉二人差了辈儿,心里不舒服其后即便接受了,也曾断定今生今世无缘亲见女儿女婿一面。

何曾料想,有朝一日,硌心的尖石化成了糖,且亲眼看到小两口异乎寻常的互动?

早闻赤月王爱煞了王后,果真半分不假。

徐明礼见二人气氛缓和了不少,忙邀大家到正厅内小坐。

贺若昭在别处尚有君王架子,可自进入徐府,瞬间收敛一切倨傲,真如自家亲戚般随和。

他坚持让大家视他为自己人,切莫见外云云。

双方正相互礼让,忽闻院外喧嚣声起,夹着清脆嗓音,“父王来了?快带我去拜见!”

贺若昭乍闻爱女悦耳呼唤声,笑出半脸褶子。

他思亲心切,几欲起身出迎。

下一刻,门外白影一晃,秋澄那身雪色纱裙已如云般飘进厅中,不作任何犹豫,直接跪于他跟前。

“父王!孩儿恭祝您福寿安康!”

贺若昭急忙上前搀扶:“好孩子!你也瘦了?”

看来,赤月王见谁都觉“瘦了”。

秋澄起初气呼呼从赤月国都城离开时,一度抱怨过父亲的不公平。

但她脾气一贯来得快,去得也快,外加时日叠砌的思念逐渐磨平了愤然,此际久别重逢,欢喜之情表露无遗。

父女相见,自是一番亲热。

贺若昭拍了拍秋澄的肩头,沉嗓温柔且郑重:“秋澄,父王让你受委屈了父王答应你,等回赤月国,你跟你哥哥公平竞争,我绝无偏颇。”

阮时意与徐明礼眼神碰撞,均想徐明裕已在赤月国部署半载有余,即使不能保证秋澄争得储君之位,至少能保母女平安。

纵然再多的不舍,心中皆知,别离在即。

秋澄一来,原先的客套氛围顿时活跃。

她叽叽喳喳说着别后详情,还捧出一堆山水小作,问“先生”何时归,想请他过目。

贺若昭刚问了句“先生是何人”,徐赫那挺秀身姿已在门外。

如今他没再乱贴假胡子,逆着户外艳阳,轮廓一下子潋滟晴光中,叫人移不开目。

徐明礼、周氏、徐明初下意识站起相迎,又在贺若昭父女的异样眼神下坐回原位,对徐赫微笑颔首致意。

徐赫听说眼前脸生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女婿,不经意皱了皱眉,依礼作揖,问候客套后,坐到阮时意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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