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满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我刚跟院长说了,”林无隅站在他旁边,“我出钱给丁满装个义眼。”
“真的?”丁霁又推了一下秋千,秋千再次带着丁满和他的笑声荡了出去,“要多少钱?”
“没多少钱,我查了一下,几千到几万都有。”林无隅说。
“嗯。”丁霁看了他一眼,“你还挺上心,第一次来的时候看你那个鸟样我还感觉你真冷血。”
“我只是没你这么喜欢小孩儿。”林无隅小声说。
“小孩儿不是挺好玩的么,聊好了能乐半天,”丁霁说,“听他们说话特别逗。”
“怎么办,你以后也没个自己的孩子玩,”林无隅说,“只能撵着别人的孩子乐”
“你这什么语气,”丁霁笑了起来,“听着这么可气呢?”
“本来就是在气你。”林无隅说。
“我气个屁,”丁霁说,“喜欢跟小孩儿玩跟想要个孩子是两回事,就小绿豆,我跟她呆一块儿超过俩小时我就烦死了。”
“我马上告诉她。”林无隅说,“她晚上过来就灭了你。”
“这小丫头现在谁也惹不起,天天还打拳,那天小姑父说她在学校还给小姐妹伸张正义,把六年级的按地上一顿揍,”丁霁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活得这么爆裂。”
“多可爱。”林无隅笑了起来。
“屁,哪天打不过让人揍了怎么办,”丁霁说,“奶奶教育了她好几天,让她学会非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林无隅一通笑:“奶奶好像没这么教育过你。”
“男孩儿不一样,”丁霁说,“再说我小时候还被人欺负呢。”
林无隅抬手在他脖子后头捏了捏:“谁能想到,长大以后成天欺负别人,我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脸呢?”丁霁看着他。
“这儿呢!”丁满也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喊了一声。
丁霁笑得不行,推了秋千一把:“你知道我说什么吗?”
“不知道!”丁满也跟着笑。
“不知道你还抢答。”林无隅说。
丁满看着他:“爸爸!”
“啊”林无隅转身走到旁边坐下了。
从福利院离开的时候,照例伴随着丁满的道别声。
“爸爸!”
“行了回屋里去!”丁霁冲他挥手。
“爸爸!”
“知道了,回吧。”林无隅也挥挥手。
车开出去之后丁霁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别替他想太多,”林无隅说,“起码现在他过得还不错,以后自然也能找到合适自己的活法。”
“你小时候可怜过自己吗?”丁霁问。
“没有,”林无隅说,“可怜这种感受,多半还是对别人。”
“好像是。”丁霁往后靠了靠,“我手机震了一下你帮我看看。”
林无隅从他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小姑发的,说给奶奶订做的衣服做好了,让我们顺道去取了再回去在哪儿啊?”
“你爸妈家那边,就特别旧的那个商场,我一下想不起来名字了,”丁霁说,“就三楼全是做衣服的。”
“我知道了。”林无隅说。
“你要不愿意过去,就先回奶奶那儿,我自己过去拿。”丁霁说。
林无隅有两年没回过他爸妈家了,也没跟父母联系过,如果不是这会儿突然要去附近给奶奶取衣服,丁霁脑子里都已经完全不会再想起这两个人。
“不至于,”林无隅说,“又不是去他们家里取衣服。”
不过林无隅没告诉丁霁,这个商场旁边就是个大市场,附近居民买菜和油盐酱醋茶最方便的去处。
主要是他没觉得能这么巧就碰上。
所以当他俩刚在街边的停车位上把电动车停好,一转身就看到老爸拎着一个大兜迎面走过来的时候,他和丁霁同样震惊。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距离太近,近到他能看到老爸眼角的皱纹。
六目相对,这气氛非常神奇,尴尬都谈不上,也没有好久不见的感受,特别是看到老爸冷漠的眼神时,林无隅甚至连刚开始有点儿冒头的感慨都慢慢收了回去。
老爸没有跟他们说话的意思,只是停在原地看着他俩。
林无隅也没有说话,沉默地跟他对视着。
这种场面让丁霁很为难,这个招呼是打还是不打,如果不打招呼,是继续杵这儿还是扭头走人?
“回来了啊。”对面终于开了口。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丁霁放弃了问候,沉默地站在旁边。
“买菜呢?”林无隅问。
“嗯。”他爸看了看手里的兜。
“都挺好吗?”林无隅又问了一句。
“好着呢。”他爸说完就转了身,往街对面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丁霁听到林无隅很轻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他看了看林无隅。
“没事儿,”林无隅说,“没什么感觉,就是突然觉得像是陌生人以前也会偶尔觉得他们很陌生,觉得他们是我父母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从来没这种陌生人的感觉。”
“太久没见了吧。”丁霁说,“不过我跟爷爷奶奶十年不见也不至于这样。”
“走吧,去取衣服。”林无隅搂着丁霁的肩,往商场走过去,“感觉我爸状态还可以。”
“气色挺好的,”丁霁说,“虽然有点儿见老。”
“有皱纹了。”林无隅说。
“皱纹都会有的,”丁霁摸了摸自己的脸,“以后咱俩也得有一天满脸褶子”
“现在先不要做这种想象吧。”林无隅说。
“怎么?”丁霁斜了他一眼,“接受不了?颜狗!以后肯定变心!”
“放你的屁。”林无隅说。
“那你放一个?”丁霁说。
“我现在天天照镜子都看到一个英俊的小伙儿,”林无隅说,“我转过头,还能看到一个英俊的小伙儿,我为什么要去想象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儿啊!”
“也是,”丁霁想了想,“太突然了,还是得循序渐进,有个几十年的适应过程。”
“才几十年。”林无隅说。
“嗯?”丁霁没明白,看着他。
“咱俩在一块儿算算都到不了一百年,”林无隅说,“很短啊。”
“你这么想当然就很短了,”丁霁说,“你换个说法,比如,一辈子,是不是听起来就很长了,哇塞一辈子啊。”
“哇塞一辈子我都跟这一个人在一起啊。”林无隅笑了起来。
“听您这意思是不是有点儿失望啊?”丁霁说,“没试过跟别人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儿遗憾?”
“那倒没有,”林无隅马上说,“一辈子拆成两下或者拆成几下,哪有整的过瘾啊。”
“反应挺快,”丁霁啧了一声,“说起这个一辈子啊,下周鹏鹏结婚我们真的还送床被子吗?会不会很土?”
“鹅绒被!怎么土了!”林无隅想想又有点儿感慨,“他真的是要结婚吗?不是办个酒席骗份子钱?”
丁霁听乐了:“当心他骂你啊。”
“就是有点儿回不过神,”林无隅说,“咱俩还在上学,他居然要结婚了。”
“合适了就结吧,他一直都想结婚,”丁霁说,“毕竟从小也没有真正自己的家,表叔对他再好,人家也有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他自己家。”
“嗯。”林无隅想想,“这倒能理解。”
“你有家啊,”丁霁马上提醒他,“一会儿取了衣服就回家,别羡慕别人。”
“我知道,”林无隅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
“怕你想太多。”丁霁说。
“我现在除了想你,基本不想别的。”林无隅说。
“腾点儿位置,想着点儿一会儿买个大红包,”丁霁说,“装份子钱。”
“知道了。”林无隅顺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