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乐年纪小,倒是无所谓,可是胡安年纪刚刚好。
偏巧,胡安店铺里出了事,胡安被打得起不了床,胡屠夫在去找大掌柜回来的路上,失足摔进了河里。
胡屠夫被捞上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角碎银。胡安合上胡屠夫的眼,知道这是老父亲去讨回来的赔偿。
胡乐搀着胡安,匆忙将胡屠夫下葬。
夜晚,胡安咳嗽着,想起傍晚听见的,庙里僧人不用服兵役。
想到年幼的弟弟,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第二日,胡安告诉了胡乐,十二岁的胡乐,懵懂的问:“哥哥,那你还回来吗?”
胡安摸摸胡乐的脑袋:“哥哥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胡安不曾告诉胡乐,当僧人意味着什么。
青灯古寺,潦草一生。
十二岁的胡乐,默默跟着胡安,瞧见他进了寺庙,瞧见哥哥的一头青丝剃光,瞧见哥哥出门,与他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明诚”。
胡安进了寺庙的第二天,青姑找上门来,“你怎么不去死呢!你这克父克母的煞星!你还要把你哥害到什么地步。”
胡乐跑进寺庙,猫在檐角,瞧见自家哥哥打扫落叶,敲钟拜佛。
胡乐抹抹眼泪又回了家。
这寺庙是个小庙,明诚经常要出去化缘,顺势就能回家看看胡乐。
每次回家都能瞧见胡乐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自己也收拾的好好的,朝着明诚软软糯糯的笑起来。
于是,明诚也就不知道,在他离开以后,胡乐多少次被人打倒在巷子里,多少次瞧见妇人拉过自家的孩子,不让他们接近这个煞星。
胡乐打架越来越狠,偶尔他会想,不是说一辈子都照顾我的吗?你在哪里呢?
胡乐又一次打架打狠了,趴在巷子里,一动不动。
一只脚踢过来,“诶,还活着吗?”
小武馆的师傅捡到了胡乐,胡乐在武馆里一干就是三年。
三年,明诚从小庙到了白龙寺,回家越来越不容易,胡乐从一个瘦弱的小孩,长成了大汉,成了武馆的一把手。
明诚再一次来到小城,和胡乐道别的时候,很是欣慰。“乐乐,你已经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等你成亲生子的那天,我再来看你。”
可惜,他们都没能等到那一天。
小城南崚邻近曲水,这条曲水养活了扬州城一半的人家。
这一年,新来的太守大人主持修建大坝。
这一年,梅雨时节,曲水大坝,崩了。
这一年,胡乐眼睁睁瞧着,安详幽静的小镇,一瞬间成了汪洋河海。
那些他曾躲过雨的屋檐,塌了。
那些骂过他救济过他的人,死了。
过去种种,如同一场空。
人们从美梦中醒来,只需一瞬间。
而做一场美梦,却不容易。
明诚在白龙寺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胡乐正带着一批人往扬州城里走。
可是,明诚不知道。
明诚和方丈说,“主持,我得回去。”
方丈敛目:“阿弥陀佛。”
明诚一去便没能再回来。
送来消息的妇人,哭倒在佛前。
她身旁跪着个小孩,“明诚大师,是为了救这孩子,被洪水卷走了。”
胡乐就站在一旁,身边的发小四儿开口:“大哥,我瞧着这小孩,和你小时候长得好像。”
胡乐咽下一口心头血。
瞧着怒目而视的金刚,“是这人间容不下我,不是我不容这人间。”
胡乐带着这批人,落草为寇。
这年夏天,胡乐来祭拜的时候,听到大和尚在准备太守府的厢房。
胡乐剃了头,瞧见镜子里的和尚模样,“哥,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