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死到临头,那几个士卒心中反倒生出些豪气,起身言知罪,再拜谢恩,遂引剑自戮。
安盈下令厚藏,宽待其家人,又向着崔嘉道,“崔太守!”他甲胄带血,不怒自威。崔嘉本来摊在椅子上,被他一喊,吓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安盈继续道:“古人有言,慈不掌兵。如今战时,安盈不忍舅舅在苇阳受苦,舅舅不如去周围调些粮草,远离军中杂事,也顺便休息休息。”
三言两语,便是要下他的军权。崔嘉愣在原地,北落府诸将围了过来,一个个地都沉着脸,黑压压地堵在他眼前。
军法从严,到底是他理亏。况且虎符与圣旨都在,苇阳的兵权早该交了的,若不是崔家的势力横在那儿,也不会任由他掌权至此。
“舅舅。”安盈上前一揖。
崔嘉怒起,却又无可奈何,凑近安盈冷声道,“狡兔死,走狗烹,十三殿下到时候可别跪在我崔府门口哭鼻子。”
安盈笑道,“舅舅专心借粮就是,有些事,陛下都不急,舅舅急什么?”
崔嘉拂袖而去,安盈转头派人修葺城墙,清点伤亡,苇阳守军继续负责城中防务,但指挥权归于安盈,北落府诸军则于城外巡逻,又暗中派出斥候探查叛军动向。
清晨,安措叛军又来攻城,叛军以石矢作为掩护,用木幔遮挡着,推着攻城器械往城下冲来。
苇阳城上三弓床弩一字排开,箭矢以硬木为杆,钢铁作翎,叛军刚一进入射程,安盈下令放箭,五六尺的箭矢一排排就招呼了过去。
谁知安措那边立刻退了,待箭雨过后又复冲来,火球炮矢在城墙上炸开,安盈立于城头,不避乱箭,并推开前来护卫的士卒。他身上本就带伤,一旁的副将看不下去,连唤了几声“将军!”。安措横了他一眼,副将乖乖闭了嘴。
主将不退,士卒更是拼命。从早晨杀到正午,叛军的几次冲锋都被击退,安措见久攻不下,引兵退去。安盈也不追,下令清点伤亡。另一边,副将已扛着老军医跑了过来。
“快把老爷子放下”说着,安盈连忙扶着老军医下来,“先生没事吧,我的这些手足就拜托了。”
老军医摇摇头,连声道,“没事没事,这把老骨头还没散。”一面说,一面拉过安盈的手号起脉来。
安盈立刻抽回手道,“我没事。”
“怎么没事,昨晚被捅了一枪,伤还没好又中了好几箭!”副将大声道。
“对,没事。”老军医道,“就是缺心少肾,听着了,取菖蒲、远志、龟甲、龙骨,各磨粉等分,每服酒调一钱,一日三服。这是枕中丹是沈繁兮沈太医留下的,将军不信我,也该信她。”
沈繁兮,龙骧将军沈繁梦的姐姐,曾在太医院供职,少有名气。后来辞职跟着沈繁梦去了晦关。晦关破,沈氏姐弟皆不知所踪。他们都是忠义之人,十多年来杳无音信,只怕是故去了。
安盈本来想随意应付老军医几句,他一提沈繁兮安盈来了些兴趣,问道,“可以治什么?”
“可以安神益智,远志能通肾气上达于心,将军无忧矣。”老军医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道。
安盈暗道,心是五脏大主,上达于心,就是说上达天听吗?那又上达什么于天听呢?老军医走远了,安盈也懒得再去寻他,说不定人家真的只是在说药。良弓藏、走狗烹,许是他这几日思虑太过,什么都能扯到这上边去。唉,做人真难。
老军医那厢忙去了,副将又劝安盈道,“将军啊,你可不能胡来,弟兄们都跟了你十几年了,可不能没有你啊。”
“嘘!”安盈忙道,“你可给我记好了,北落府离了谁都行,我们效忠的只有离渊,只有陛下,记住了嘛!”
“嗯。”副将垂下眼应道,“将军放宽心,我觉得。。。”
“大点声!”
“记住了!”副将大声应道,至于那句“我觉得陛下挺善良的”便咽回肚子里。
安盈抬手给他理理盔甲,“去让老爷子给你看看,过些天还要打。”
副将还想说几句,安盈催他快走,副将这才磨磨唧唧走了。念及老军医说枕中丹有安神益智的作用,又遣人把药方给崔嘉大爷送了一份,传话说可以益智,能提醒崔大爷以大局为重。
晚些时候,先前派去向借粮的校尉压着一万石粮食回来了。他言道,安雨铃本来想拨两万石粮草给苇阳,但是连日暴雨冲垮了道路,运往晦关的粮草暂时只能绕路。这一绕又多了几天的路程,萧嫣那边已经饿着肚子和金鍪打了好几仗。所以,拨给苇阳的粮草只能减半。
一万石粮食勉强可以撑些日子,待这批粮草吃尽,估摸着崔嘉也该压着粮草回来了,苇阳问题应该不大,为难的是晦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