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黑棋滚到了我脚边,江子棠伸脚把它踢到了一旁。
“公主,臣说过,不必也不要再对臣说对不起。”
江子棠的眼眸清亮,我看着他,很想问为什么,两人之间连对不起的纠葛也没了,是不是什么都两清了。
背后突然传来两声轻咳,我转头看去,正是回来的祝烟荷和阿绫。
拿着冰块的阿绫先跑至我的身边,问我:“公主,可好些了?您含块小冰块许会好些。”
我点点头,冷冷的冰块含在嘴里,疼麻的感觉好似真的消减了很多,余光却瞧见祝烟荷朝江子棠眨了下眼,而江子棠显少地露出了少年人才有的脾性,摸着鼻子背过了身。
心里说不出的闷,阿绫拿过一个小坛,我将冰块吐出,也是时候回去了。
“相爷,前厅有人来报,兵部侍郎来了,说是有要事与相爷商量。”
管家突然来禀报,江子棠淡淡嗯了声,转头看向我,“公主,臣就不便作多陪了。”
“无事,江丞相还是快些去吧,朝中之事要紧,我也正打算回府。”
“也好,”江子棠沉吟了会,又对祝烟荷说了句:“祝姑娘,那就有劳你帮我送公主回去一趟了。”
祝烟荷莞尔一笑,“公主府就在旁,你还怕人不见了不成。”
海棠林里足足有二十多棵海棠树,可一路走来,我偏偏未瞧见探头到我院中的那一棵,估摸着是在最边缘了。
“这些海棠树养来可不容易。”祝烟荷说着突然停在了一棵海棠树边上,“三年前,江子棠买下这块地,派人从怀来连夜运送这些海棠树到长安,日日浇水剪枝,悉心照料,从不假于他人之手,不可谓不用心。”
都道是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这些海棠花是真的很美很美,但到底没有太液池边那棵海棠好,因为那底下曾睡有一个温柔的神仙。
管家说江子棠对这些海棠看的很重,所以当祝烟荷伸手要去折花时,我连忙出声想阻止她,可还是慢了一步。
“祝姑娘,这花,这花折不得。”
“如何折不得,这花既是种给人家看的,那自然要给人家戴上。”
祝烟荷笑的明媚,抬起手就将那朵红艳的海棠花插于我的发间,末了还赞道:“果真人比花娇。”
“祝姑娘,这不行……”
我说着就要把海棠拿下来,可偏偏祝烟荷不让,还问阿绫:“你看看,你家公主是不是很好看?”
阿绫左看右看,很是欣喜:“公主,真的很好看!”
再如何好看,这花也不属于我,这人也比不上长安才女,年仅十六便名动四方的尚书嫡女。
在长安城内,谁人不知祝烟荷,自她十三参加流觞宴始,便一举接连三年折桂,十六时更是以一首《长安赋》惊艳四座,人人称颂,不少长安才子以临摹祝姑娘的诗作为荣,一时说是洛阳纸贵也不为过。
三年前,祝烟荷以才女之名立于长安闺秀之首,也就是在那年,她拒与四皇子成婚,四惊哗然,同样是在那年,我被指于去往南朝和亲,而江子棠亲口承认他喜欢祝烟荷。
“公主。”
府门前,祝烟荷突然叫住我,从袖中拿出了一请帖,双手递于我面前,“方才忘说了,一月后流觞宴将在曲水举办,届时长安不少公子小姐都会参加,若公主能赏识而来,那定然是极好的。”
流觞宴,每年春日便会在长安的曲水亭畔举办,据说最开始是由北朝的一位德荣皇后举办的,其目的是为了给皇子选妃,遂请长安名门闺秀办宴,宴会中,以琴棋书画论才,皇后娘娘亲自相看点评。
这既然有皇子选妃,便就有公主选婿,于是流觞宴便也宴请世家公子,以致往后慢慢就形成了长安富贵人家公子小姐的赏乐宴,但宴会中仍有世家小姐论才一说,若是能在流觞宴大放异彩,于各位世家小姐来说是最好不过了的。
但是说到论才,我勉强书还可以拿出来说说,而且就这一点点才艺还得多亏了江子棠才是。
那时我整日跟在他身旁,为了不让我扰他,他便拿书予我学,先是《诗词三百》,后又有《北朝史记》、《若神赋》、《孔学》,总之越来越难学,江子棠给我的书也越加的厚。
有好几回我偷偷将话本子夹在书中,也不知他是不是后头都长了一双眼,竟晓得我不是在看书,悄无声息地就走到了我面前,把我的话本子抽走了。
“哎哎哎,我,我就看一会。”
“不准。”
“那你可不可以把话本子还我啊?”
“不还。”
我还想再努力一把说服一下他,可江子棠一个冷眼扫过来,我就乖乖低下头了,对着书中的字大眼瞪小眼。
现在想来,我能有这么一点点小才艺,还是要谢谢他的,不然堂堂一个公主,大字不识,旁人出口成章,我就哑口无言了。
可是去流觞宴,这是我万万都没有想过的,那里头坐着的姑娘家可是一个比一个有才,这个琴艺好,那个画工绝,若是比的话,我准是最后一名。
许是我一直犹豫不决,祝烟荷便又道了一句:“公主若来,是我们流觞宴的佳客,曲水流觞,赏花听曲,也好过府中无聊不是?”
流觞宴的佳客是不用论才的,反而是评才之人,我接过请帖,对着祝烟荷一笑:“谢谢祝姑娘,到时我必定前去。”
八角宫灯在府门前轻轻随风晃动,祝烟荷湖蓝色的裙摆荡漾在台阶之上,翩翩然宛若惊鸿,常说人靠衣装,有时又何尝不是衣要人衬,我收回目光,抬脚刚准备进府,却听见祝烟荷又回头叫了我一声。
“公主,对了,臣女忘说了,这次的流觞宴,江丞相也会去。”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被台阶绊倒,阿绫忙扶住我,我回头去看祝烟荷,可是留给我的只有马车哒哒哒的声音,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了,难道丞相这么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