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需要。”她蹙眉:“酆都等我。”
戚莲得意地笑笑,甩开衣袖,哼着小曲顺着川流离开了幻境。
阿姜猛地甩出袖中的祭剑。那剑‘噌’地钉入地面,清冷的光辉于剑身一闪而过。鲜血从阿姜的指尖滴落,如断线红珠。她压住伤口,仍止不住血流。
剑开始震动,嗡鸣不止。
“我并非袒护她......”她轻抚长剑冰冷的刃口:“我的立场始终如一。”
强烈的气浪荡开她的手。阿姜后退一步,衣袂微动。
“我明白。”祭剑应召化作一道清光入鞘,所经由的幻境崩塌粉碎:“有劳了。”
阿姜屏息垂眼,向那声音传来之处深深下拜。而后,面朝着那个方向缓缓后退,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显得沉重无比。
忘川水声滔天,盖不过她胸口擂鼓般的心跳。手臂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却一直隐隐作痛。她一路退的极恭敬小心。直到退回城门外的大道上时她才慢慢直起身。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被远处传来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她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城中。真是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操心了。
“正没处撒气呢。”戚莲手中提着一只鬼,将那鬼的脑袋生生拧过一圈,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身体:“少做梦了!一个废物报什么仇?”
“天啊!她出来了!快跑啊啊啊啊啊!”原本打算一拥而上的众鬼凄厉惨叫,疯狂逃窜。戚莲放声大笑。
“果然不该留你。”
戚莲止住笑,将手中的鬼往路边一扔,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拖着脑袋连滚带爬地逃走。她转过身:“你答应过了,这么快就反悔?”
“是。”她与戚莲擦肩而过,径直向前。戚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阴沉着脸默默跟上。
......
“自己倒一碗喝了,赶紧过去。”阿姜歪倒在木椅上,说不出的疲惫。
戚莲没动,她望着门外横于湍急河水上的三层巨大石桥。石桥的一端在不远处,另一端隐入彼岸滚滚青雾之中。桥上鬼来鬼往,死气沉沉。
“你不管吗?”
“我管什么?”
“通过哪座石桥,就会拥有与之对应的命格。你就不怕他们乱来。”
“条件不符无法通过。”阿姜似乎很有耐心:“再者,关于命格哪有那么严格的界定。”
“那若不喝汤呢?”
“过了桥才能喝汤。”阿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抱有这种心思是过不了桥的。”
戚莲笑容灿烂:“那我肯定过不了啊。”
“所以让你现在喝。”阿姜起身不紧不慢地靠近:“没有记忆便没有牵挂与不舍,没有贪念与欲望。放下恩仇,才有重新开始的资格。”
“那为何不每只鬼都灌一碗汤?这样再凶恶的鬼也会变温顺。”
阿姜莞尔:“试问,凭什么?犯下滔天的罪孽,为何还要再予其重新开始的机会?酆都没那么多闲人,任凭他们自生自灭去。只要不伤害其它鬼就好。”
戚莲哂笑。这几条规定她全都触犯了竟还有机会再入轮回。自己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可惜她一点都不稀罕!
阿姜挑眉道:“不喝?等我服侍你?”
戚莲不正经地笑道:“我以为你过来就是为了服侍我。”
阿姜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恼火,没有情绪。
“为何一定要我走?”
“你在晏祈面前立过誓。”
“必手刃杀害师父之人?”戚莲哂笑道:“假惺惺的,早让我杀了她不就行了。”
“不是她。”
戚莲厉声道:“多少人亲眼所见!”
“不只是她。她想把真相揭露给你看,但你完全不听。”
戚莲阖目:“我明白了。她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她看向阿姜:“你是鬼域的执法者,违反律令会受天谴。”
“不劳费心。并不是为你。”
戚莲目光黯淡,她轻声道:“姜,我问你,晏祈是你什么人?”
“朋友。”
“我呢?”
阿姜没有回答,戚莲在等。她似乎下了决心,不得到答案绝不离开。
阿姜向后靠在门框上,平静道:“你与我年轻时很像。希望你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朋友的。”太平静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明白了。”戚莲转身为自己倒了碗汤,一饮而尽,一本正经地咂了咂嘴,嬉笑道:“不好喝,我要一块糖。”
阿姜不语。
很快,戚莲便笑不出来了。她的双目逐渐黯淡无光。没有了恩怨,失去了悲喜,她忘却了一切可以使她产生情绪的事情。不过是一口汤,曾经被无数人诅咒过的药王戚莲不复存在。
阿姜长叹一声,牵起她,缓缓走向最高处那座几乎隐没于云雾中的长桥。这段路似乎格外长,从湍急肮脏的河水走向云端,就好像从鬼域蹒跚着行向头顶的人间。终于到了桥头,她轻轻将戚莲推了上去。戚莲被一股轻柔的力量牵引着,渐行渐远。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云雾中,阿姜收回目光。下一秒,她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远离酆都。
时间不多了,天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