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日，鲜卑攻势更为凌厉，树机能迫不及待想拿下武威，切断河西咽喉，尽图凉州之地。与以往不同，树机能这次堵上了所有家底儿，他要与晋帝国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正面交锋。

城门一次次易手，鲜卑人的尸体堆成了丈许高的小山。

每天对双方而言都是最后一天；每刻对双方统帅都是莫大的煎熬，犹如一张满弓，容不下更多力道了。

司马攸已能体会到苏愉阵殁前的心境，他当时肯定也像他一样，驻足高处，苦盼援军到来。然而当希望越来越渺茫，赴死的心意就会越来越坚定，司马攸要把必死的意志，化作武威城头的一块块儿砖，让这座城成为胡人始终无法逾越的高山。

第四日夜晚，一支利箭划破苍穹，不偏不倚，正好钉在斑驳的城门上，力道如此巨大，竟深入城门尺许。

箭头上缠着牛皮，上面隐隐有字。士卒急忙把箭羽连同牛皮送至主帅书房。书房里，司马攸和文鸯等人正推演沙盘，布置守城兵力。经过连日大战，三千守军只剩一千不到，城里年满十六的汉人男子几乎全部登墙，就这，还不足三千人。

这些人要分守三座城门，城墙...司马攸不禁面露难色。张轨坐于胡床上，脸色仍是苍白，好在性命已无大碍。

“禀大将军，有一支箭羽射入城门，上裹牛皮，像是有字迹。”

“难不成树机能要行劝降之事？岂有此理！”司马攸暴跳如雷。

然而当他打开牛皮的一刹那，登时大喜所望，这哪是什么劝降书，分明是袍泽所为。只见牛皮上写道，援军将至，炮响为号。由于力道太大，牛皮破了一只大洞，落款已无从辨认。

消息传遍整个书房，并迅速传遍整座武威城，众人皆欢欣雀跃，仿佛到来的不是援军，而是所向披靡的天兵天将，他们尽皆三头六臂，神佛不能挡。

天兵天兵倒不至于，但这支援军，的的确确可以做到所向披靡。

马隆已悄悄绕到敌军侧背，隐蔽在山谷中。士卒们身披薄甲，以偏箱车为掩护，就像幽灵般潜伏在城外不远处，只待攻城信号。

子夜时分，司马攸整点完毕。只听一声炮响，两支晋军如猛虎冲向敌军营地，很多鲜卑人在梦中便稀里糊涂掉了脑袋。

战争持续一整夜，鲜卑军损失上万人，树机能领残兵败将一路向北方逃窜。凉州战事，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当然，只是暂时的。

马隆进入城中，与司马攸合军一处，武威城一片载歌载舞。

然而司马攸来不及庆贺了，一封诏书送至武威，命司马攸星夜起程，东返洛阳，张轨随行，文鸯留守。

凉州大胜的捷报尚未发出，皇帝当然不知，然而，他关于凉州治理之策的奏章倒是震惊了整个朝野。朝中大臣几乎一边倒地口诛笔伐，反对声、质疑声一浪高过一浪。司马炎本想压下去，偏偏事与愿违，很多人借此大放厥词，倒引出了许多其他事端，诸如齐王勾结胡人，拥兵自重等等，不一而足。

更要命的是，东宫那座房子几乎摇摇欲坠，这令司马炎心力交瘁。

前几日，并州大饥，太子司马衷竟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来，轻点说，是不关心民间疾苦；往重了说，那不是心智不全是什么？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实在不该。司马炎不放心将国家交给这样的肉糜太子。

然而，有一个现成的合格继承人就摆在眼前，齐王司马攸。无论从哪方面看，司马攸都比他的侄子强上百倍，况且这皇位，与他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司马炎原本坚定的内心又发生了动摇。

出镇凉州，非但没能堵住悠悠众口，恰巧补齐了司马攸最后一块短板，军功。于是乎，关于东宫易主的流言蜚语再次传到司马炎耳朵里。东宫不稳乃国之大忌，皇弟和儿子之间，他必须做出抉择。

就这这个节骨眼上，司马攸的奏章送到了太极殿，这令他的皇兄很伤脑筋。倒不是勾结胡人云云，而是朝臣引出的东宫之争。

杨骏和荀勖赋闲多日。随着凉州稍定，皇帝终究舍不得砍他们的脑袋。这日，司马炎把荀勖叫到内宫，要与他对弈几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