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廆当然没寻到爹爹,堂堂鲜卑单于,不会在这荒郊野外被熊叼走。慕容廆倒是想找到那个禽兽不如的兄长,然后化身大白熊,一片片撕下他的肉来。
等到最后一缕阳光隐没山中,几人终于出了山,老者见他孤苦无依,便说带他回家,等伤养好了再替他寻家人。
慕容廆正寻思无处可去,听老者如是说,便痛快答应。
老者家就在不远处,被一堆干草围着,屋舍低矮,上竖一杆布幡,倒像是汉人刚祭奠完的小坟包。整个村落约莫七八十人,家家如此。
从老者口中得知,他家祖上原是汉人,居住在漠北一带。汉末为躲避战乱迁徙至此,距今已有百年之遥。听宗正说,祖上原姓李,因辅佐段氏大首领段疾陆眷有功,被赐姓段,后来因故得罪段氏,被奔马拖死,家道中落。但姓氏就这么保留下来了。
老者家中止有爷孙二人,少女的父亲早年参军战死,不知埋骨何方,许多年来,二人相依为命,以打猎为生,日子过得甚是清贫。
慕容廆啃着一只马腿,暗暗发誓,他日苍天开眼,他定要手刃慕慕容耐,接掌部落,对这户农家的滴水之恩报之以涌泉。他问少女:“敢问姑娘芳名?”
“段清漪。”女孩儿忽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你又叫什么?”
慕容廆犹豫片刻道,“慕容仇。”
大棘城。
慕容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眼睛瞪得如驼铃般,大吼道,“搜!给我搜!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几个小头目面面相觑,唯唯诺诺道,“慕容廆已到渔阳附近,往前便是段部疆域,再追下去...”
“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出来!”慕容耐咆哮道。
慕容廆过了几天清净日子,白天,他同猎户们进山打猎,夜晚听老者述说渔阳山的悲凉,他发现,这个小村落皆为汉人后裔,祖上姓李的不止老者一户,慕容廆熟读汉史,想了解这一支究竟出自何人之后,宗正告诉他,连年战乱,族谱在一次迁徙中佚散了,汉人也好,鲜卑人也罢,都无法改变这个吃人的世道,能如蝼蚁般偷生便已知足。
这日,慕容廆从渔阳市集回来,远远便看到一股烟柱升腾,像是村子方向,他发疯似地飞奔,但还是晚了一步,整个村子已被大火吞噬,他义无反顾冲进火海,一切都在燃烧。滚滚热浪几乎让他窒息,烟雾极浓,他摸索着找到住处,只见屋里躺着两人,老者倒在血泊里,尸首分离,头颅已不知去向,死状极惨;少女胸脯还在起伏,但已人事不省。
慕容廆抱起少女,踉踉跄跄逃出火海,好几次险被脚下尸体绊倒。他把少女放在地上,大喊她的名字,少女毫无知觉,慕容廆权衡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睛,慢慢将嘴凑过去,这种急救法,他是跟汉人郎中学的。
少女气息渐渐稳住,有了苏醒迹象。
“啪!”一声脆响。慕容廆捂着脸颊,像是被狠狠蛰了一下,身子直直弹出,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女子杏目圆睁,连吐好几口唾沫。看到慕容廆一脸委屈之相,再看看远处燃烧的村落,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咧嘴大哭,“没了,全都没了,祖父没了,村子也没了!”
少女跺着小脚,哭得梨花带雨,任由慕容廆如何劝慰都不听。
待哭声渐渐变成抽抽搭搭,慕容廆终于问出来事情缘由。他出门不久,一支百十来人的慕容骑兵便围了村子,他们面色极凶,挨个逼问慕容廆下落,慕容廆乃慕容部世子,怎么可能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兵士不听,将邻舍逐一杀死,后来便不问青红皂白,见一个杀一个,祖父就是这么遭难的。
少女抽噎道,我躲在柴堆里,目睹一个兵卒切下祖父头颅......
慕容廆长叹,“是我连累了大家呀!”
“你,你就是慕容廆?”少女停止抽噎,讶异地问。
“我就是。”
少女满脸不可置信,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慕容廆一番,表情由伤心变为惊讶,再变为气愤,接着又是啪啪好几个大嘴巴子。觉得还不解气,干脆拳脚并用,使劲儿往慕容廆身上招呼。
少女打累了,便蜷成一团,背对慕容廆,肩膀还在不停起伏。
报仇是后话了,慕容廆苦苦思索,他该到哪里去。慕容耐为寻他,不惜挑起两族战争,显然决心似铁,辽东不能待了,他给自己想了两条路,一是投奔幽州张华,最好能请其发兵,夺回权力;二是投奔好友徐郁,再图他计。
思前想后,慕容廆否决了第一条路,慕容氏连年劫掠昌黎郡,早被大晋视为眼中钉,他慕容氏打得热火朝天才好呢。冰封三尺,非他出使一次,一个称号便能消融的,张华器重他,不代表会参与部族内战。那便只能投奔好友徐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