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轨想,这人多半是为此事而来,他不说,他便不问,二人心照不宣。
卫操还说,前些日子,卫瓘次子卫宣在一场宴会上举止不端,被人揪了小辫子。国丈杨骏大做文章,硬是逼得繁昌公主休了夫,卫老将军不得已告老还乡。等陛下明白过来,卫宣已忧愤交加一命呜呼了。当提到卫瓘时,曹曦脸上闪过一丝怒色。
卫操身无去处,又见好友冤屈致死,心灰意冷,便来投奔鲜卑人。
二人依依惜别。卫操赶着牛车,往北去了。
“张傻。”
“我叫张轨。”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父亲是小官,母亲是小官夫人。”
曹曦讨了个没趣,满脸不悦。
“那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陪太子读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到日头偏西。
张轨想回城里,曹曦却非要住那落宅院,张轨拗不过,便依了她。
翌日清晨,张轨起得很晚,曹曦竟没揍醒他。张轨遍寻宅子,发现曹曦到处不见,正在疑惑之际,他听到楼上一间房里有动静。他匆匆上楼,透过四处漏风的窗纸,看到有个衣衫华丽的女子正翩翩起舞。
女子着深红色盛装,绣满妖治的艳红色连云花纹,裾襟层层叠叠,覆着大朵祥云;朱纱裙逶迤拖地,两条长髾绕过衣袖,随主人身形划出不同形状;头上梳着灵蛇髻,被一根玉簪松松定住,青丝及腰,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女子舞姿婀娜,或轻或重,或快或慢,拿捏得恰到好处;广袖卷舒,或妖娆妩媚,或大开大阖,如小桥流水,如疾风骤雨。
张轨看得痴了。
当他看到女子面颊时,差点惊掉下巴,舞者正是曹曦,她脸上犹有泪痕,眼睛水汪汪的,显是刚哭过。
张轨不忍打扰,蹲在窗外,借着破窗纸的遮掩,就那么静静看着。他想起赵飞燕,想起曹子建的“洛神”,想起当今杨皇后,杨皇后他是见过的,她更像是天宫里的嫦娥,而不是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可人儿。
女子旋了几个圈儿,伏于地上,肩膀瑟瑟抖动着,像是抽泣。张轨刚想上前,又觉太过唐突,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许久后,曹曦终于起身,张轨赶紧转身下楼。
他竭力不去猜想曹曦身份,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为一个小女子的出身纠结不已。况且,少女并不愿说,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经此一事,张轨下定决心,必须弄清少女来历,旁的不提,他如今替她卖命,这厮哪天真要发兵洛阳,张轨难道真能杀了她?他倒是得下的去手。他越来越觉得,少女似乎与代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半个时辰后,曹曦一袭深衣,恢复了邻家少女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只是眼睛肿肿的,张轨问她发生何事。曹曦道,想爹娘了。
张轨道,你家在何方,我带你回家。
曹曦勉强一笑,“在一个很远,也很近的地方。”
曹曦岔开话题,道,“张轨,今天再跟我干一票大的。”
“不干!”张轨斩钉截铁。
“现在整个乌丸都在找杀死库贤的凶手,你是不是想待在这儿等死?”
“说吧,什么事?”
“奚斤围了盛乐,拓跋悉鹿这老小子胆小懦弱,城快破了,咱们得赶紧去帮一把。”
“吾乃堂堂大晋三品...”
“右军将军,本姑娘知道了,张大将军,赶紧召集人马,开拔。”
“曹姑娘,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现实?我就五百步兵,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你乃堂堂三品右军将军,这点小事难不倒你,我是你主人,你得听我的。”
“你为何要救拓跋悉鹿?这人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他生不干我事,他死可就大大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