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谢桐的陪嫁,对主子的品性了如指掌。
当初跟随的时候,本就不情不愿,无奈身契捏在主子手里,也只能任人摆布。
几个月过去,眼见谢桐在王府不受待见,处境凄凉,害他们无油水可捞,更是怨声载道,做事自然也不尽心。
大多时候,嫣彩给他们料理,帮了不少忙。
这群人平常好吃懒做,嘴巴喜欢嚼舌根,嫣彩担待许多。
现下看见嫣然的处境,却全成了缩头乌龟,竟然没有一个敢出面阻拦。
听见男人的声气,有几个婆子转过头来,只见那男子身高八尺,长身玉立。
细看时,只见他头上冠带黑丝,着青紫云祥符鹤纹衫,腰间配一块祥云玉玦,清白如雪,丰神有力,瘦削俊朗。
来人的身份,一见明了。
众人骇然,当即一哄而散。
嫣彩本来跟在身后,心知大事不妙。
推开门后,见地上残渣碎粒,一片狼藉,嫣然满面血污地跪在地上,心里抽搐似的疼,忙不迭地取出手巾帕子,细细地给她擦脸。
谢氏本来还想发作,却见一个玉立男子负手进门,登时吓住了。
整张脸红白交加,青紫难看,又惊又喜,嘴唇紧张哆嗦,舌头如同打了结,半天吐不出字来。
“怎么,你日日遣人叫我来,就是来看你体罚下人?”
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后,她回想起母亲的“教诲”,竭力挤出几滴眼泪,用帕子假意擦了擦,似娇似嗔,脸上十分委屈。
“公子……你可来了,你不见我,奴才们也个个儿地仗势欺人,连着这几个月,连陪嫁的人都开始糟践我!”
“做事总是推推嚷嚷,磨磨蹭蹭,换杯茶水也要看人脸色,我这夫人……当得有什么意思!”
殷景没啥反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看不清表情。
她越发胆大,指着地上跪着的嫣然道:
“连这丫头都敢欺辱我!原本看她不懂事,以往又是家生子,平日也就没多计较。”
她忽然语气转凄,似胸口剧烈起伏。
“谁想……谁想我以往的纵容,今日酿成大错,她作践我不说,还说……说公子喜欢她,妾身实在气不过,这才打了她几下……”
殷景表情依旧淡淡的,“刷”的一下合拢了墨扇,指着底下跪着的嫣然。
“你说。”
经过擦拭,嫣然脸上干净了许多。
她小心地抬起头来,惊惶地看了谢桐一眼,接触到了那狠厉的目光,像触电般,当即又低下了头,哽咽哭着,始终不曾言语。
谢氏见状,立即训斥。
“公子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妹妹被打成这样,嫣彩也只能忍气吞声,在一旁暗暗垂泪。
“公子……公子莫怪,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自己不懂事,才冲撞了小姐,惹得小姐生气,都是奴婢不好……。”
“好了好了,我也是在气头上,失手才误砸了你,怎么会真的怪你呢?”
谢桐指着嫣彩吩咐。
“还不把你妹妹带下去,找个郎中好好看看,银子从我的份例里出,治好了伤要紧。”
作为奴婢,她也有苦难言,打碎了牙齿和血吞,急忙搀扶着妹妹退下了。
秋风阵阵,树叶婆娑。
看着眼前的人,谢桐心中的烦闷一扫而过,感到无比地舒心。
殷景上下逡巡了她一眼,不喜不怒。
下一刻,他忽然转身要离去。
“公子……公子……”
她千盼万盼,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一天,怎能让他轻易离去?
当下也顾不上面子,一把挽住了他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央求。
“公子别走,留下来陪我喝一杯吧……听闻公子爱喝梅花酿,人家可是准备了好久呢。”
殷景眉心一动。
“公子……留下来嘛……”
他皱了皱眉头,不自觉地往后退。
“子城,你进来吧。”
一个男子款款而入。
比起殷景,这男子略低半寸,肤色如同羊脂玉膏,白皙细腻,他面型俊美,腰间纤瘦,乌黑的发丝如瀑般垂下,髻上打着宝蓝金玉发冠。
他身穿鹅黄色的锦绣纹络双云衫,腰间拴一根玄色丝绦带,玉玲珑精致剔透,缀着半块祥云玦。
当人对上他的目光时,瞬觉天地万物静止;感觉舒畅温熙,三月春柳也难拟。
只一眼,心中的意气瞬间全无,她呆呆地望着他,脱口惊呼出声。
“这位是?”
“我的一位至交好友。”
听谢桐问起,他似乎有些不高兴,说话间语气沉沉地。
这是他进入这房间后,唯一表现出来的情绪。
子城听得,立即转过头来,面上笑靥如花。
只一笑,殷景仿佛得到了安慰,又恢复了方才淡淡的表情。
谢氏内心如小鹿乱撞,随即回过神来,按捺住躁动的心。
“公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子城。”
语气当真柔美,谢氏不由得心神荡漾,又面满堆笑地看着殷景,语气有些痴缠。
“小厨房准备了饭菜,都是平日里公子爱吃的,听闻公子平生最爱梅花酿,正好我有陪嫁,存了三十年的,味道极佳,公子尝尝吧。”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子城的眸子,多了几分柔情。
“既然是公子的朋友……也……不要客气。”
说话的一会儿,房间里已经收拾干净。
见着这尊大佛来,下人也一改平日里的惫懒样,都想着巴结,动作竟十分麻利。
屏退了下人,殷景携着男子双双落座。
他亲手打开酒壶,凑近嗅了一口,目色陶醉,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再看向那男子时,眼中温柔得要掐出水来。
“这梅花酿原是你最爱的,来,你尝尝。”
谢氏脸上的阴晴不定,见二人缱绻,如身边无人般,才讪讪地开口。
“公子……这……”
“子城跟我多年,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