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根本就是成了忘年交，将那家长里短的事儿说了个透。

杜水萦连自己初恋的事都跟她讲，基本上可以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奶奶。

“奶奶，您今天怎么样啊？”

杜水萦站在床边，俯下身轻柔问道。

“唉！有什么怎么样的，还行，还行。”

老人家嘴里叹着气，脸上依旧笑眯眯。

“胸痛还发作过吗？还痛不痛？”

这老太太心绞痛的，一个礼拜前刚放完支架，现在基本已经过了危险期。

“没有。”

杜水萦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没发作就好，没发作明天就让她回家。

住了半个月了，这个喜欢到处跑的老顽童也该快被憋疯了！

“嗯，那挺好的。奶奶，今天中秋，待会您子女该来了，您好好跟他们团圆团圆，我就先回值班室了哦！您注意休息，跟他们讲话不要讲太久，一切以不劳累为主。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按铃叫护士！”

“知道，知道，你每天来都要说一遍。我说闺女啊，我怎么天天看你在医院啊？连今天这样的日子都在医院。你小小年纪，可别学人家成了工作狂啊！”

老太太笑眯眯道。

杜水萦嘴角一抽，抓了抓稻草一般的头发。

工作狂？她才不会！

“奶奶，您说笑了，我也就每天都要查查房，也有休息的，只有值班的时候要一直在这里。”

怕老人家担心，杜水萦挑好的说。

其实心里已经像是吃了一斤黄连。

唉！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啊！

心里诸多乱七八糟，脸上却不忘维持笑意。

杜水萦笑眯眯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极轻的“呃”的一声。

就像是原本一直在嘎嘎叫的鸭子突然被扼住了喉咙。

杜水萦心头一震，立马回头。

果然！

只见原本还笑盈盈靠在床头的老人已经瘫倒在床，全身痉挛颤抖着，脸上一片青紫之色。

杜水萦心里一个咯噔，眼里泪水已经飚出。

她大声疾呼：“妹妹！妹妹！1床不行了，抢救！抢救！”

她边叫边摸了摸老人的颈动脉，眉头一皱，眼泪更是哗哗往外出，手上却本能般地开始了胸外按压。

护士妹妹们飞速赶来，忙成一团。

胸外按压、人工呼吸、除颤，到后面气管插管，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可是最后，老人家还是走了。

夏主任也闻讯赶来，将家属叫到一边，交代病情。

“老人家运气不好啊！突发心梗导致恶性心律失常，心脏乱跳，无法供血、供氧气，引发了猝死。我们已经尽力了，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请节哀。”

家属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男的眼泪流出，很是隐忍地拿手抹去。

女的就比较激动了，伏在老太太身上一句句叫着“妈妈”，声嘶力竭，让人不忍去听。

杜水萦从朦胧的泪眼中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太太身上所有的仪器已经拆了下来。

她一身病号服躺在那里，表情由原来窒息的痛苦，变成了死后的宁静。

她明明过两天就可以出院的。

出了院之后，她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继续到处“旅游”。

虽然杜水萦作为医生，极力劝阻她这种任劳任怨的想法，她也只是笑笑，眼里依然闪着明亮的光。

这位老人，她年轻的时候每天都在吃苦。

她用她的坚强、善良、勤奋、精明、节俭一路走来，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教出了三个大学生，两个身价百万的生意人。

后面这五个人都不是她亲生孩子，她却将他们从野外抱回家中，从此用瘦弱的肩膀挑起生命的重担。

直到此次心绞痛发作之前，她都还在到处做公益，却不让子女知道，只说自己是在到处旅游。

杜水萦知道这一切。

这半个月来和老人家聊天，她却像是在看一部荡气回肠的记录片。

记录片的女主角就像是拥有一身洁白羽毛的仙鹤，只要稍微靠近，就能透过她那已经枯黄、褶皱的皮肤看到那圣光闪烁的灵魂。

可是现在，这个原本可以平安回家的老太太就这么突然死了。

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杜水萦也没做好准备。

她知道这种猝死与她无关，可是内疚感还是不断切割着她心头每一块肉。

悔恨啊！

自责啊！

为什么没有做得更好一点？为什么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听着老人子女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忽觉呼吸一窒，顿时全身麻木冰冷，倒在了地上。

“啊！”

一位护士刚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一声。

而此时，杜水萦已经不省人事。

她倒下的地方刚好放了一张木凳，额头在上面磕了个窟窿，正在汩汩冒血。

“小萦！”

“杜医生！”

在场所有人都朝她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