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倦听的明白通透,小心思只好慢慢熄灭。不过这其中也不是毫无空子可钻,比如他所做的噩梦就没有头痛感泛起,因为那是呆呆兽所看到的东西,他只是个旁观者。
不过预知未来这些在他这里也纯粹添个乐子,也不强求什么,苏倦心情轻松,可接下来陆老人拿出来的东西让他不那么轻松了。
老人手里拿着把的水果刀,通体银白,刀口薄而利,是把能把水果一刀两半的好刀。当然,也可以切开别的什么。
苏倦看着刀瞳孔微缩,脸上也一点点变得静默。
“大化神威王师兴,你是他的弟子?”陆老人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苏倦默然,好像有什么不愿意回想起的东西在脑海里纷至沓来,突然黯淡的眼里不知什么在流转,然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他只是个交我打拳的老师傅。”
陆老人:“可我听说他已经死了。”
苏倦眼神更加黯淡:“死了,两年前,我亲手立的坟。”
陆老人看着苏倦,苏倦现在面无表情,眼神既空洞又虚无。
陆老人垂下眼帘,他看懂了,怪不得他在苏倦身上一直感觉到一股古怪疵错感,平常那张脸固然色彩鲜艳,可那只是用画笔涂描上去的,僵硬在纸上,终归是死物。而现在的他空空的,就好像个没有装东西的空心匣子。
“可他死的时候我一点也不伤心,明明他还对我这么好,和他在一起的种种经历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我却还是没有眼泪能够落下。”
苏倦看着陆老人,神色漠然,语气平淡,问道:“我是不是很冷血?”
“明明应该伤心的却落不出眼泪,明明应该生气的却燃不起怒火,”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其实我也不怎么害怕黑暗和鬼,只是如果能害怕一些东西还能让我看起来像个人,所以我就经常想象面前的黑暗里有森罗地狱般的惨状,那确实挺恐怖的。”
“我今天拿刀去了,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心里涌起的不是杀意,而是想着杀了他会不会让以后日子清闲点,明明事关一个人的性命,在我心里真正想的却好像话家常一样简单,握着刀的手止不住颤抖,在那一刻我发现……其实杀人也没那么难。”
“明明知道应该怎样不该怎样,心中涌起的念头却不能正确,或者说正确的太空洞。”
陆老人笑了笑,说道:“你很特别,虽然他的徒弟也没几个正常人。”
“他从以前开始喜欢教导些奇奇怪怪的人,称「无不成材之物」,可他做的总是不够好,比如你。”
不明所以的问了句:“水潭里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可苏倦听懂了,他答到:“水。”
陆老人斜起烟杆,在地上敲着抖落烟灰。
“那是我告诉他的,配上一点催眠术,水潭里能看到的有三件东西,一是自己,二是影子,三是水,代表三种看待世事的态度。”
“看到自己,说明处世积极。”
“看到影子,说明虽不积极,但也意识到自己处在世间。”
“看到水……这个就挺少见了,人世好像与你无关的漠然。”
“这只是个小游戏而已,没有什么意义的游戏,世界上哪有什么正确与错误?无非是厌恶和偏爱、必要和无需。”
苏倦:“那这么说来我也不算错?”
陆老人摇了摇头,“自然。”
“那老家伙就是这样,非要把每种东西都打的跟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苏倦脸上漠然的神情稍稍收敛,说道:“不过我挺喜欢这样的。”
陆老人眼神清亮,看着他,再次摇了摇头,“可我看不出你喜欢这样。”
苏倦把坐姿变得更加舒适一点,“用「喜欢」这个词确实不太恰当。我感觉我说就像个冷血动物,就比如说蛇,它们为了让体温不会变得太冷,总要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晒日光浴来维持体温。”
“蛾子向往光和热,所以愚蠢扑向火焰,即便引火自焚也在所不惜,它难道喜欢被火焰包裹全身的灼烧感和疼痛吗?”
“阳光之于蛇,火焰至于飞蛾,它们用这些填补原本空洞的自身。就好比我对于「正义感」的感情,或许不喜欢,但却向往,却必需。”
木屋外深沉的夜色映在他眼里,却被他眼中更加深沉的黑暗所吞没,黯淡的眼里不能泛起丝毫光芒,“因为生来死去在这世上的人们,其实……从来都是一无所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