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出院的那天杨莫一早便来了,两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又哭又笑,先前在心里想好的一大堆要说的话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似乎此时无数个对不起都不及杨莫看向苏一时的傻笑来得安慰。这是她们之间的缘分,即时一个追一个赶,都会在某一天阳关明媚的时候遇到,然后自然而然的和好。
他们经历大大小小的事,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回到学校开始了高考最后十天的冲刺,关于苏一住院的事李谨怀没有让杨莫告诉陈褚,他知道以陈褚的脾气就算到了美国也能掉头跑回来的。留下的人走不掉,离开的人就要好好的,挂念一个人,纪念一件事,在他们这个年纪是对青春走过时最好的诠释。让陈褚选择挂念也好纪念也好,李谨怀都不想他、苏一还有杨莫再次为难,更不想陈褚不安。
言淳得知苏一摔倒住院的事情时不免觉得心虚,可她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推了一把,但那时苏一并未摔倒,可即便这样想,言淳也不敢看李谨怀一眼。可是天不如人愿,运气不好的时候往往越想避开越是躲不了。
“言淳,你知道苏一住院的事吗?我今天来学校看见她身上有些擦伤就问了,听杨莫说是从楼梯上滚下来了,幸亏不严重,马上就高考了。”
“是吗?我不知道。”言淳被突然扭过来说话的前桌吓到,一边回着话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李谨怀。
“我们以前一个初中,话虽然没说过几句,但听说她人不错,只是没想到感情生活也挺复杂的,李谨怀就算了,陈褚竟然出国了,哎你说,以前那个吴季阳同学是不是也真的喜欢她啊?言淳?你怎么不说话?”
“哦,不好意思,我作业还没有写完呢。”言淳低头翻着书。
“不是吧?还是你告诉我的呀,算了算了,不打扰学霸上进了。”说话的女生讪讪的说了几句转过身子。
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李谨怀还是猜到了那些风言风语是言淳传出来的。他以前只觉得她有些爱管闲事,但没有想过还会干这些事。
“言淳,苏一摔倒的时候你也在吧?”李谨怀坐在位子上对言淳说,只隔了一个过道的距离,他的声音却大得很。好多好凑热闹的同学都转过来听着。
“李谨怀,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不懂吗?”
“所以你是说是我把苏一推下去了?”言淳停下手中的笔,十分气恼地看着李谨怀。
“这个我不知道,只是有人看见你们在那起了争执,毕竟你对苏一向来,嗯,不怎么友好,不是你推的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就当是我随便说说。”李谨怀耸着肩膀笑这说。
“什么叫我对苏一不怎么友好?”
“你心里知道,对了方婉,什么话不要乱听也不要乱说。”李谨怀对着刚才和言淳聊天的女生说。
那个同学忽然被李谨怀叫到,虽有些突然但也瞬间明了他的意思,嗯嗯嗯的点头。
言淳看着周围同学递过来的目光不耐烦的合上书跑了出去,李谨怀在学校里向来说一不二,他这样的人只要随口说几句话总能让人成为众矢之的,就像现在的她,哪怕她是什么校花女神。
言淳十分清楚李谨怀是故意的,即便他知道苏一的摔倒是意外,他就是要那样说,要让她尝尝被人评头论足和冤枉的滋味。
杨莫一放学便冲到了苏一班里,倚在门框学着李谨怀平日的姿势瞅着苏一笑。
“马上就好。”
“不着急不着急,李谨怀还没有过来呢,你慢慢收拾。”杨莫对着慌里慌张的苏一摆手。
“他今天啥情况,比我还能磨蹭,不是天天自诩天才还说就那么点考点,都不理解我们回家熬夜奋战的意义何在吗?怎么今天留那奋笔疾书了?”
“得了吧你,考那么点分,还好意思提我。”李谨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哎呀我去,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我说我的背后嗖嗖刮凉风呢!”杨莫被吓的一个激灵。
“行了你俩,我们走吧。”苏一收拾好东西拉着门口个个一副势不两立的表情的人往外走。
他们都还是小孩子,或者用稍不客观的话来说是不太理智,即便都是年过十八岁即将步入半个社会的人。或许是每个人一生的路注定会走这么一段,或许是从小大被保护的很好以至于混淆了是非和善恶,也或许是在那个短暂又珍贵的青春急功近利,想要拥有想要的,想要占据喜欢的,所以不免做错事,伤害自己和别人。
言淳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文科楼,一向不上晚自习的她第一次留了下来,甚至很晚。她站在苏一教室门口,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显然哭了很久。我们常说善恶一瞬间,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不适当的时候妥善安排好自己的情绪,最起码现在的言淳已经丧失了镇静的理智,她很气恼很不满,将自己从李谨怀那里受的委屈全都推到了苏一身上,她甚至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不是苏一李谨怀不会对她置若罔闻恶语相向。但好像一切都是那么巧,又或者这就是言淳在走的她的命运,一步一步的,对也好错也好,她只不过轻轻的推了一下那间教室的门,没有上锁,没有人,甚至她刚好知道今天学校所有教室的监控因为高考而在维修中。
很多年后,言淳都记得那天的事,记得她如何推开门,如何将那一桌子的书当作发泄的工具撕得零碎,如何在冷静之后慌张失措的逃跑。
苏一去教室的时候便看见自己的桌子周围站了好多同学还有那一地的碎纸片,她当时真的傻眼了。
“苏一,这不是你撕的吧?”体委看着蹲在地上收拾的苏一说。
“你有病吧,怎么会是苏一干的,她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班长瞥了一眼他没好气的说。
“这两天教室因为维修的事都没有锁,会不会是其他人?”
“对呀,苏一,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咱班同学是不可能,你好好想想。”
班里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说着,苏一只觉得脑子要懵掉了一样无措,她也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谁会这么幼稚。她没有接任何一个人的话,蹲在地上用手将碎片聚到一起,旁边的同学看她一声不吭的,觉得现在她肯定不好受,都各自走开了。
“我来弄吧。”班长蹲在地上帮她捡。
“谢谢班长,我来就好。”苏一冲他笑笑,就像没事人一样。班长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是心大还是真觉得这些书无所谓,一个文科生几乎所有的重点都圈在书上了啊。
“这是什么,苏一,你的吗?”
苏一看着班长手里的吊坠,突然就明白了。
“嗯,是我的,可能昨天掉了。”苏一接过来塞进了书桌里。
“要不要通知老师这件事,马上高考了你没有书怎么办?”
“不用了,可能是谁恶作剧,我用陈褚的书好了,回去跟他联系一下。”
“好,你决定吧。”
苏一将位子周围的东西收拾好,看着手里的吊坠出神。她见过这个蓝月亮的挂坠,在言淳的书包带上。虽然很生气甚至是委屈,可苏一依旧没有想过要去追究,她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了,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整个早读都是恍惚的状态。小时候的她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所以对她的打击并没有很大。以前一段时间她的书本会莫名其妙的缺页,铅笔盒里也总会少好多笔,所以她总是背着很重的书包,将书桌里的所有的东西背回来背回去,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直到今天才被她一点点的记起。她自小深谙的道理和环境让她变得坦然和无所谓,可能在别人看来这是种示弱和妥协,可只有她知道,没有纷争的生活对她是多么奢望。
李谨怀问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一直笑着到处扯开话题,她说:“做这件事的人可能比我还难过,她欠我一句对不起,可我也同样,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欠她或者某个人一句道歉。”那个吊坠她一直留着,但从未和别人提起过。我们可能有时候只顾及到了自己的生活,体贴自己的情绪,照顾自己的肉体,便受不得委屈。曾经听见过这样一个数据,一个人一生中大概会遇见2920万人,可能我们并不会察觉自己一天中会遇见多少人,但不能否认,假如这一生走完,总有几个人是我们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的。
六月的高考如期而至。
学生时代,我们总觉得高考那两天会发生些惊天动地或者说是我们的人生大事,电影中的那些情节都在我们的假象范围内。比如女生会不会因为来了大姨妈当场昏厥,男生会因为心爱的女孩子放弃理综的某道大题,文科大神会挥毫泼墨一篇文言文,这些大胆又新奇的事总会时不时的被人想起,苏一高考那一年,并没有什么大事,即使他们各怀情绪的进了考场,出来之后仍是平常的模样。除了她依旧做了一次好人。
高考那几天下了小雨,阴阴凉凉的天气不觉得燥热,班主任说他们是赶了好日子。
苏一在下楼去考场的时候竟然看见了她的妈妈,一个好长时间不曾见过的人。她穿着墨绿色的长裙,不像以前印象里那样干练的装扮,笑着看着往楼下跑的苏一。
苏一的妈妈是新闻工作者,去过好多国家和城市,甚至当过战地记者,是个像苏一的名字一样简单的人,可能除了她热衷的事业之外,没有任何兴趣爱好,着实是一个洒脱不羁灵魂自由的独立女性。苏一看着眼前的妈妈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未见的缘故,她看向苏一的时候越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