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里渐渐噙着一些泪来了。

那干涩的面庞似乎也因为动情而显得有生机起来，妈妈这些日子一直辛苦很多，颓丧很多。要说起来，妈妈的悲伤大概比她不知多上不少。

“爸爸当年是怎样的?”妈妈问。

在外婆面前，妈妈也是个小孩子而已。

“我爱他。我们是青梅竹马，一个镇子长大的。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后来我们结婚了，有了你，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只是上天留不住好人，你父亲还是很早去了。”外婆平常地诉说着，眉目间有些倦意。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所有经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妈妈抿着嘴，也不说话。

妮娜在旁边默默听着。外婆说的那些都是她没听过的故事。明明没有身处过那个时光，可她却又深切地觉得一切是真正发生过的了。

“……还好你在。”外婆看看妈妈，将右手叠在妈妈的手上，贴在一起。

“还好，这儿也有我的小妮娜在。”外婆转过头，将左手放在妮娜手上，又把两只手牵过来，三人的手此时重合在一起，外婆紧紧地握着，仿佛是她们间的主心骨一般。大家都没有说话，可是妈妈却眼圈红红，像是快要绷不住了一般。

“外婆……我们一直都在。”妮娜笑着，心里却空荡荡的。

——外婆好像是在和她们告别吧?

外婆点点头，笑：“我知道。有你们在，我很安心。”

“嗯。”妮娜想笑，这次却笑不出来，只能闷闷一回声。

寂寞的空气在外婆的病床上打着圈，泪水即将氤氲而出。外婆神情平静，仿佛是早做好了和死神的握手准备一般。

“……”

“……我有点累了。”外婆缩了缩身子，头向着枕头那靠去。

“妈妈……”妈妈哭出声来。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妈妈紧紧抓着外婆的手，仿佛是想要她恢复掉快要慢慢消散的意识一般，她紧紧盯着外婆，嘴里念着：“你看看你的女儿啊。你还有好多事没做成呢。你的菜园子还等着你回去呢。你的女儿，你的外孙女还等着你照顾呢……你们我们家的长辈，是村里的体面人物，我们都不能没有你……妈妈……”

母亲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而外婆似乎早已与死神签了协议，此时外婆的眼睛正半合着，像是即将要沉睡去一般。

“外婆……”妮娜低下身，在外婆耳边轻轻呼唤，仿佛是想要把外婆飘在空中的灵魂叫回来一般。

可这都没办法。外婆的眼这下彻彻底底地合上了。

“外婆……”妮娜只觉得浑身无力。

再怎么样，似乎人的力气都斗不过死亡的重力。

死亡拉得外婆太厉害了。

她们根本赢不了。

妮娜看向妈妈，却见妈妈贴在外婆的身上，紧紧抱着，不说话，只是望着半空。仿佛她的灵魂也跟着去了一般。

妮娜轻声叹了口气。

妈妈，我的妈妈，请别难过了，你心里难过，难道我就不痛吗？

妈妈，此后外婆去了，让我们守着她的灵魂度日，彼此好好地相依为命吧。

可这些妮娜都没说出口，妮娜，妮娜只是拖着无力的身子出了病房，然后傻傻地滑倒在地。来往的人很多，有护士，有病人，有医生，他们都来去匆匆，没人能分心给妮娜一眼。而妮娜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