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落叶纷纷而下,说不尽的肃杀之意。
此刻屋内的气氛,亦是如此。
唐警探伫立在病榻前,眼神流露的感情复杂,若有人因你而受伤而颓丧,此人又恰好与你对视,你是的心情是否也会像唐警探般复杂?
唐警探面对的不是市井之徒,而是昔年名声响彻北境的豪侠,他一夜连擒七帮悍匪的壮举为民除害,他开设武馆广授高深武学传播侠义正道。
他,是昔年浩然正气的代名词,如今却落魄卧榻,膝下无人照顾。
他,曾盛极一时无人能挡,如今却落败碚城,遭人羞辱。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盛名之后的落寞总显凄凉,被时代遗弃的痛苦鲜有人知。世间人多爱攀附权贵豪强,冷眼旁观英雄迟暮。
幸好世上还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尊重前辈先人的伟大和荣光,他们有着淳厚的人文关怀之心,他们不以成败论英雄。
英雄,本无关乎成败!
唐警探属于后一类人,否则他不会有五湖四海的至交好友,也不会半夜来探访仅有一面之缘的老人。
至少他现在的容貌,与一个邋遢的老人无异。
不算太短的头发披散着,似乎三四天没有洗过,很容易看到他头发上结团的油垢。脸上皱纹如藤蔓般延伸,胡须几乎把他的整个嘴唇都遮蔽。
这番模样本是街头拾荒者或流浪汉的打扮,却万万想不到之人竟是北境豪侠,“雪刃风掌”张之虎。
唐警探方才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所患的伤病十分稀有,
———腕骨粉碎性骨折,经脉撕裂。
正是拜太虚神指所赐!
唐警探看着张之虎腕上固定的冰冷石膏和绷带,一时间百感交集。
“老夫偷袭在先,且又败在你的手下。”卧榻在床的张之虎先开了口,声音透着几分悲凉,“老夫在江湖再无立足之地,你本也不用来看望老夫。”
“可我还是来了。”我和长辈说话的语气往往都很恭敬,但却很少用尊称,
“你并没有败给我,只是败给了岁月。”
张之虎原本颓丧无神的双眼,不经意间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我战胜了他,并不代表我比他更强,只不过因为,我正当盛年,恰巧他已过巅峰。
我的话本不是一声安慰,却无意中如春风般,抚慰了张之虎心中的伤痕。
张之虎的眼角微微湿润,他说话时嘴唇也有些许颤抖:
“老夫的掌力的确没有和你争锋实力了。”
“你本可以用剑。”
雪刃风掌之名,雪刃在前,风掌在后。故其剑刃之术比起拳掌,自当更胜一筹。
“你有所不知,老夫赶赴碚城,只为典当掌谱。”
“掌谱可卖,剑谱当然也能卖。”
“不能卖。”
“有何不能?”
“掌法自创,剑术师承。”
学武之人都知道,北境雪山冰莲洞,朔雪老人的剑法从不外传,其门下三位弟子师承剑法之时都立下重誓,师门剑法绝不外泄。
即使落魄到需要以看家本领来换钱财的境地,张之虎依旧恪守着自己当年的誓言。
“你实在缺钱?”
“老夫惭愧,北境所设武馆经营不善,资金之需迫在眉睫。”张之虎说到自己的武馆经营不善时,哀叹一声,愁眉不展。
“神虎武馆声名远播,拜师求学之人络绎不绝,怎么落到如此境地?”我实在很好奇,一家名声响亮的武馆为什么会迅速衰落。
张之虎的神色更加惆怅,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满嘴苦涩。
“因为酗酒?”
“酗酒能衰败一家有几十年盛名的武馆?”
“当然不能。”
正因为我爱喝酒,所以才明白酗酒虽然是一种坏习惯,但绝不至于让一番积淀丰厚的事业毁于一旦。
“因为嗜赌?”
“若嗜赌,老夫还需要典当掌谱以维系武馆经营?”
“当然不需要。”
如果张之虎染上了赌瘾,他的确没有必要来典当掌谱,因为他需要典当的将是整个神虎武馆!
武鑫当铺大厅里,青白红黄四个神秘的孪生兄弟所说的话,看来未必可信,也许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
“唉……此事说来话长,老夫现在尚有心结抑郁,无心畅谈。改天若有闲暇,老夫愿请唐警探共品清茗,详叙其中原委。”张之虎愁容满面,武馆经营所需的资金还没有着落,一生心血就要毁于一旦,换做任何人,心情都不会好过。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我从不爱勉强别人,强扭的瓜很少会甜。我指了指张之虎枕头下露出的一角书页,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