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蟹和红葱混在一起,铺在翠绿的香兰叶上,裹着鲜红的辣椒粉和灰绿的茴香碎,堆得山一样的生蚝中间戳着两双塑料叉子和一双竹筷,也不知道她从哪找来的。
如果不是纸袋里两罐红马啤酒,味道确实想让人了却残生。
现在么,他有了主人的姿态:“不吃?”
好歹花钱买的。
晏唯坐在靠窗的豆袋里,表情寡淡:“烧烤容易发胖。”
她的身材其实相当好,健身的痕迹尤其明显,无论从男人还是女人的眼光来看,也不知道成天忙成一道残影哪里来的休闲时间。
深更半夜的,他对着一个刚认识四天的女人,兴致盎然。
她格外喜欢躺坐在豆袋里,把胳膊和腿蜷成一团抱在胸前,独自出神或者跟他互怼,从纳卯的酒店到现在,无一例外。
遇事,她更偏向于亲力亲为。
不相信任何人。
可于他而言,又很矛盾。
观察久了,口腹之欲渐消,想跟她说话:“晏唯——”
“干嘛?”好半天,她才应一声,瓮声瓮气的。
他也不说别的:“晏小姐——”
她不理他了。
过了很久,他起身,走过去,借着头顶的藤木小球灯看她。
呼吸很平稳,眼皮跳动得也很有节奏,睫毛偶尔会抖动一两根,攥着豆袋布面的手指无意识地缩紧再放开,睡着了。
心可真大。
他坐倒在她对面的地毡上,目光投向窗外。
滨海的沙滩上正结束了场排球比赛,长又尖利的口哨混在欢呼雀跃和笑声里,出售水果的老太太不顾被对面飞盘甩到的危险,举着果篮蜂拥而至,顺手把废弃在地的饮料瓶带走。
球网附近的跷跷板上坐着两个穿泳衣的年轻女人,手里捧着椰子不时把目光投向这里,隔着棵树,也许看到他,心照不宣地转过头。
和他一样,守着个姑娘睡觉?
房门滴了声,方瑶蹑手蹑脚进来,瞪着眼睛无声惊叹:“周,先,生!”
他示意她到客厅。
方瑶比划,小声交代行程:“找了丹一会,晏老师睡了?”
他嗯了声。
方瑶探头探脑:“吃过药了,没到点啊。”
“什么药?”
方瑶错愕:“晏老师神经性失眠,不吃药根本无法入睡,坏了,我去看看……”
“别过去!”
周峤拦她。
房间里的灯一瞬熄灭,窗外的喧闹也戛然而止,阳台上有东西翻倒,叮铃当啷碎了一地——
“晏唯!”
他跨进屋里,半跪在豆袋边,攥紧了在不停抽搐的手:“晏唯……”
头顶的球灯倏然亮起来。
他看见她的眼睛,红色的,泛起血丝,有眼泪。
“电压不稳,你继续睡。”
掌心里的手冰凉,动了动,趁他不留神,就缩了回去。
“你的腿扎着碎玻璃了,我去拿药盒。”
刚才慌乱间,应该是踢倒了窗台边的立式花瓶,水渍和碎花瓣铺了半间屋子,她就这么踩过一地狼藉,浑然不觉。
脚趾被碎玻璃刺中,血珠子溢出来,淌进撒在地板上的营养液里,和他膝盖上流出的血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