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睡着了，睡得还蛮沉的。于跃摸着他烧得滚烫滚烫的额头，又把他换了一片新的冰宝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下午两点的告别仪式，只剩下几个小时了，他现在这个精神面貌，可如何是好呢？

这个情况他和他生母沟通了一下，中午时分他离开了宾馆，他必须去师傅家了。

师傅家的客厅里集满了人，大家正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吃着午餐盒饭。吃好午饭，就准备出殡去殡仪馆参加告别仪式了。逝者生前说不上风光无限，毕竟也是一个有一定级别的医生，经常在手术室力挽狂澜又指点江山的医生。才不过两三天时间，大家就这样准备去见他最后一面，说上一些客套的赞美，然后化作一堆灰烬和一缕青烟，一个人一辈子就这样“over”了？想到这里，于跃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陆宇轩发来信息：我身体很不适，我和母亲已经直接去殡仪馆了。请哥哥准备一点演讲稿吧，就像在你父亲的告别仪式上。我真需要你来“救场”了！血缘上我是他亲生儿子，但是感情上你们更像父子啊！于跃看着手机屏幕无可奈何地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拿了一张纸，稍微列了一下提纲。一切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奇了怪了，上午晴空万里的天气，这会儿开始乌云密布了。显然这天气是要下阵雨了吧！没时间思考了，准备出殡了。亲儿子不在，那这遗像谁来捧呢？老婆呗！不想遭到师傅至亲的一致强烈反对：这个小女人当初拆散了我哥哥好好的一家三口，怎么能让她捧呢？好好好，不让她捧。那么其他小辈呢？一个侄女，一个外甥女，她们总行了吧？不行，捧遗像男性优先。在场的哪个男性合适？于跃你来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来吧！

“轰隆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阵雨开始哗啦啦地落下来。于跃思考了一下，很镇定地说：“不不不，男女平等，上海不作兴这一套。侄女捧好遗像，我和外甥女一左一右为你打好伞。到了殡仪馆再交给他儿子。好了，没时间纠结了，我们必须出发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瓢泼大雨中，他们一行人出殡了。雨势很猛烈，他站在侄女左边，用右手极力地打好伞。照顾好旁边两个女孩子，由于出殡队伍中很多中老年人，队伍走得很慢。风声雨声掩盖掉了亲友的哭泣声。从家门口到小区门口这三四百米路，他的T恤已经湿了一大半，他甚至有点瑟瑟发抖。想起自己父亲葬礼那天，那是细雨绵绵的春雨，哥哥始终在他左边帮他打着伞，和他配合默契。

大巴很快行驶到了松江殡仪馆，还是在风雨雷电中他们下车排着队慢慢向礼厅走去，这时候大家一个个都超级狼狈，谁还管得着谁来捧遗像这些礼数？

在礼厅前他居然看到了赵叔叔等候在那儿，他交给他一个环保袋，说：“陈怡给你准备的。她想自己送来，毕竟她有孕在身，被我制止了，我开车送来了。这是你的白衬衫和剃须刀、毛巾等东西，赶紧去卫生间换一下吧，时间还来得及”。“谢谢，谢谢赵叔叔”，他从赵叔叔手里接过东西，飞快跑去卫生间（四个月前刚去过，熟门熟路）。很快地刮了胡子，擦干身体，换了衣服。

他穿好白衬衫一路小跑回到礼厅门口的时候，大家已经在礼厅里整理队形了。他悄悄地走进去，站到后排同事朋友区，在自己科室同事旁边。一共来了一百多个人，前排是至亲和家属，中排是各种亲戚，后排是同事朋友。工作人员正在交代大家手机调成静音，务必保持安静，克制情绪等等，还有两三分钟就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