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没有光，他们根本看不清楚对方。

陈浥尘慢慢缓过来了。她晃晃脑袋，用有点不像她的声音说：“没事……”

此时，他们的身影只是对方眼中轮廓模糊的一道剪影。陈浥尘仍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阴郁的气息。她知道他没有话要对她说，她再不说，他就要走。

“你电话……”陈浥尘嗫嚅着说。她冲过来那么突然，她想他还没有挂电话。

林泽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对电话那头说：“就这样吧，撞上一只蛤蟆了。”

“……”陈浥尘摸摸隐痛的鼻子，心想：她比蛤蟆好看多了。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我……”陈浥尘感觉鼻腔有点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告诉他，她争取过，她也想报考市一中，只是父母不同意。心中另一个声音乍然出现：说了又怎样，反正什么都改变不了。

“有什么就说。”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陈浥尘嘴唇抿着，看了看四周，那么安静，那么深沉。她将视线折回少年身上，如是。

“我爸爸妈妈不同意我报考市一中。”她咬文嚼字般说出来后，才想起她说过这句话。可是她希望他明白，不是她不愿意，只是父母不同意。

林泽听完，淡淡地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那祝你中考考个好成绩，争取当罗城县实验中学的年级第一。”

“你非要这样吗？”

“哪样？”

陈浥尘沉默了片刻，反唇相讥般说：“我也祝你顺利考上市一中，争取当D市第一中学的年级前十。”

林泽把手机放回裤袋里，“没了是吧？”

陈浥尘咬了咬唇，故作轻松道：“没了。”

林泽点了点头，身子轻动。陈浥尘以为他要走，却没有。他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叠什么，递给她。

“同学这么多年，帮个忙呗。”

陈浥尘伸手接过，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一张张的一大叠，好像什么……

“前段时间你们扔掉的那些寻人启事。我重新复印了很多，市里不让贴，只能在网上发布信息。我在网上看到，人贩子拐卖孩子以后，大多都是卖到大山，或者偏僻村落。村里接触不到网络，贴这个，应该没人会撕……你帮我拿回你们村里贴点吧。拜托你了。”他说这番话时，无论语调抑或姿态都明显下降到了最低点。

陈浥尘隐隐觉察了什么，脑海中思绪纷纭。

他说过，他的家乡不是D市。

A城，一线大城市。他有一次无意中提起过，他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回。不是去。这种下意识的层次修辞，来自意思最深层。

刚刚电话里，他说，明天一早就回去……

“那个小女孩，是你什么人？”她轻声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林泽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当他明白过来，他整个人都格外平静，彷似回忆轻覆了他。

他静静地回答说：“一个很喜欢我的妹妹，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妹妹。”

一两秒钟之内，蝉鸣乍起，纷扰人心，少女压下心绪波动，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懵懂无知，会有多好？

那时候，他也只是幼童，记得，又有多少？

“其实她爸爸妈妈，前段时间来过我们村，还到过我家。”陈浥尘慢慢地说，她感觉林泽的手动了动，仿佛想抓住什么一般。只是一瞬，又静止。

“姓童？”林泽的声音有些低哑。

陈浥尘想了想，说：“好像是。男的是教授，女的是医生。车牌号码是A城的……”

林泽似乎在心里确认了，言语脱口而出：“他们还好吗？”

那么多年了，依然那么重要吗？陈浥尘不明白那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她认真地回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说：“应该不好。”

林泽不言不语。

不知为何，陈浥尘觉得此时此刻天才黑了，四周漆黑一片。

最终，林泽拿回了那一叠寻人启事，可能他觉得，既然女孩的父母去过那里，就没有必要贴这个了。

因为那里也找不到。

他们一起下楼，不约而同地止步在楼梯口。

他回家，往左；她回宿舍，往右。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跟她说再见，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分道。

陈浥尘笔直而安静地站在原地，身体与夜色相融，静听他脚步远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