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店时桔梗已经在打扫卫生,小姑娘本就有些怕她,一见她满脸肃杀的进来,更是连话都不敢说。
昌云习惯了,索性连寒暄都省下,正好她没什么心情。
一路偷瞄昌云,直到见她推门走进饮品区,桔梗才放下拖把松了口长长的气。
刚进门就看见吉遥。她双腿直蹬,背靠在椅子上,整个人呈“C”形坐着,面前摆着一瓶红酒和一只啤酒杯。看起来萎靡又颓废。
昌云刻意在门前停顿了会儿。
其实这几年她已经能很好的管理自己的情绪,即使是被人背后插刀导致案子被抢,也不会有过多的计较。
有些事只能认命,可有些事,却本不该发生,而这些本不该发生却失控出现的事,就是人所谓的底线。
吉遥,就是她的底线。
昌云很清楚张籍的的意思,冷静下来甚至可以理解。
但是,不可原谅。
昌云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她看着吉遥的侧影,心情深沉一片,她一步步走过去,想着等会儿第一句该说点什么。
吉遥好脾气,偶尔却执拗的让人无可奈何。
萱草在吧台内打扫卫生,吉遥头低着,双手软塌塌的垂在身前,两掌之间拿着手机。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萱草抬起头看,一见昌云,立马要扬手喊她。
昌云赶紧伸出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
萱草缩缩脖子,懵懵懂懂的点头,随后就着扬起的手挠挠脑袋,下意识看向吉遥。
她看起来已经有点醉了,脸色酡红不说,眼睛都疲软的眨不动了一样。
昌云扫一眼桌上只剩大半的红酒瓶,心头叹息。
大学时她常常叫嚣要和自己拼酒,但那时两人都没闲钱,这件事就一直以记忆的方式存留着。后来发现,她的酒量实在一般。
昌云开始以为,吉遥是在跟自己生气才故意装作没发现自己,走近了才明白,她竟真是喝迷糊了。
昌云心里好笑,又想到她因为自己一个人坐着喝闷酒有点可怜,脸上那点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去。
她走到吉遥身边,蹲下身去,浑身的肃杀凶狠竟神奇的变的温柔沉静。
昌云仰起头看吉遥垂下的脸。
直到此刻吉遥才混混沌沌的发现,哦,来人了。
眼皮和脸皮一样,滚烫烫的。吉遥呆呆地移动眼珠,明明已经在看着昌云,面前的人影却好一会儿才在她眼里成像。
脑袋胀乎乎的,吉遥也像傻了一样。她慢慢坐起身子,言语动作都有些迟钝,她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喊:“昌云……”
醉酒后的吉遥声音低哑软糯,昌云忍不住摸摸她肉乎乎的脸蛋,应:“嗯?”她有些想笑:“怎么喝成这样?”
吉遥却突然红了眼睛。
像北风撞壁,昌云猛的一下,愣住了。
“吉遥……”你怎么了?
张口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眼见吉遥地鼻尖一点点红起来,昌云昂着头,浑身都僵了。
吉遥盯着昌云的脸,嘴一撇,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跟她告状:“今天有人跟我说你要走了……昌云,你不管、不管我了吗?”
吉遥眼里的小心,嗓音的轻颤,令昌云瞬间如鲠在喉。
昌云怔怔地看着她,一颗心脏仿佛雾化成水,胸口酸胀一片。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吉遥猛地抹一把脸,声音已然失了真:“你让我给、给会员道歉,我道了,还有人阴阳怪气的骂我没有用,我都没跟你说过。我、我已经在改了,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昌云?可是你不要走……”吉遥情绪激动,摇摇晃晃的撑住板凳要起来,昌云心口一紧,连忙站起来去扶她,一滴眼泪就这样滑出眼眶。
“你不要不管我……我会努力的,我就是、就是要点时间……”
昌云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擦过的地方像着了火,辣辣的疼。
萱草站在原地傻了眼,她本能的想上前劝慰,又隐约觉得自己不该打扰,她像被人定住一样,拿着扫把动弹不得。
吉遥歪三倒四的站起身,一个力度没有把握,身后的椅子顿时被推出好远。
“刺啦——”
迷迷糊糊间,吉遥感觉自己又像闯了祸,她摸索着弯下腰,想去扶板凳,口中混沌不清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昌云心口一疼,猛地一把拉住她,吉遥感知不及,腿一软跪在地上,昌云连带着被摔下去,膝盖跪地,钝痛一片,顾不得喊疼,她连忙查看吉遥,急急的问:“你怎么样,摔疼没有?”
“……疼。”
吉遥垂着头,声音已经哑的不像样子。
昌云着急忙慌的要拉起她,吉遥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的让人心惊:“吉子——”
吉遥抬起头。
一行情泪忽然从她眼角滚烫划出。
心脏像被冰封成块,被人一锤砸下,撕裂成片。
“大哥……别走,行吗?”
顷刻间,昌云耳内轰鸣,却只能听得见吉遥呜咽的恳求:
“你上次说我不负责任,没有店长的威严……我笨,我不能一天就学会所有的事情,可我知道错了——我、我今天加班了!”吉遥急急的抓住昌云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我今天还被会员表扬工作认真了,我我现在,已经会做账了,我还整理了好多店铺的资料,我还打电话给莫干山分店问他们——”
昌云再也不能听下去了。
“吉遥!”
她张开双臂抱住她。
浑身滚烫的女人软的像刚出生的小狗撞进她怀中,绵绵的,毫无攻击性。
“昌云……你不要走……”
昌云在吉遥看不见的地方泪如雨下。
“我不走。”
昌云抱紧吉遥,颤抖的声音崩溃如散珠,早已连不成句。
“……我不走。”
好像听见昌云说了什么一样,吉遥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
两颗年轻的心脏紧紧挨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