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云面无表情的解开安全带,开锁开门,迈步下车。
她速度很快,明显在克制着什么。
吉遥准备不及,一声昌云,大半句都被折在哐当摔上的门声里。
还没到下班时间的停车场空荡荡的,任何细枝末节的声音都可以被无限放大。
比如吉遥追出车门大喊的一声:“昌云!”
也比如,回音消弭后,突然消失的脚步声。
陡然的静,犹如闪电爆发前压城欲摧的黑云,乌压压,一股脑的涌向吉遥。
哪怕在昌云转身的瞬间,后悔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然而时候已到,为时已晚。
大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昌云表情阴翳:“你想说什么?”
吉遥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车的右耳:“我想、我想说,我们要尊重客观事实,你不用考虑我——”
昌云双手插兜,开始一步步往回走,可她口中的话却没有停。
不知是不是错觉。吉遥只觉得,她声音里的温度正随着她每走来的步子在变冷。
“不用考虑你什么?”
吉遥喉头滚动,声音不自觉地开始发虚:“桔梗、桔梗的话我都听到了——”
“所以。”
“我觉得她说的没错,我不适合当店长。”
“嗯,继续。”
“我担不起余杭这家店,我也担不起你对我的信任……”
“你想走?”
吉遥低下头,彻底没了声音。
昌云的脚步声已经来到车的另一侧:“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店长,也觉得不想再给我添麻烦,所以……你想离开?”
沉默像黑色的锁铐从上到下套住了吉遥。
“嘭——!”
越野开始狂叫。
吉遥猛地一抖,昌云铁青的脸色映入眼帘。
“吉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他妈就是一个逃兵。”
“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像被人当头砸了一拳,吉遥呆呆看着昌云的脸,只觉得耳晕目眩。
“你说想走是因为什么?不适合当店长……呵。”昌云气极反笑,一双眼却像被人扬了把沙子,迅速开始发红发烫:“吉遥,你摸着良心回答我,你有一天把自己真正当成过余杭的店长吗?”。
吉遥双拳紧攥。
“嘭!”
又是一拳爆捶。
车辆告警声尖锐刺耳,昌云忍无可忍怒吼吉遥:“说话!你不是要说吗?说啊!”
吉遥咬紧牙关,死死的盯着她。
“怎么不说了?!不想说了?不敢说了?后悔了!?”
昌云看着垂头沉默的吉遥,只觉得心口的动脉像被人拿手掐住了一样,突突直跳,却不过血。
“想走是吗?”昌云俯身,双臂笔直,用力的撑在坚硬的车前盖上。
黑亮的油漆反着她倒影。
吉遥慢慢抬头,眼神定在昌云脸上,眼眶已经变了颜色。
昌云低声说:“我说过,你想走,我不留你。但我希望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吉遥,你究竟是为那些人对你造成伤害而感到愤怒,还是因为,你发现在他们的指控面前,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吉遥浑身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撇开眼睛。
“看着我!”
昌云死死的盯住她,目光如炬击的吉遥节节败退:“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是不适合当店长,你只是从来没把余杭春醪放在心上;你说不想给我添麻烦,你想离开,不过是害怕自己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你害怕自己成为笑话,你想走,可你没想过,你走之后,我又会成为什么。
吉遥,为什么你所有的考虑里,从来没有我。
昌云站起身,满身怒火飘摇成雪。
良久,她注视着吉遥,低声喃喃:“吉遥,你从来都是这样,你可以为了到底要不要和室友出门吃饭而纠结、可以为了要不要买一件外套而犹豫……”
“可你每次选择放弃我,都那么轻而易举。”
吉遥心口一跳。她迅速上前一步,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
昌云讥讽却哀伤的双眼却像尖刀利刃,将她一剑封喉。
我没有三个字,犹如滚烫乌红的碳球,烫在喉口,无法吐出。
吉遥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偌大停车场里,再无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