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啦,没关系。”吉遥唇线平直,眼神柔和却没有什么温度。风还在刮,这会儿经过河流,更清凉了些。
车子拐下桥面时吉遥忽然低声喃喃:“只是忽然觉得,光景不再来,人无再少年。”
成线的路灯在吉遥黝黑的瞳仁里后退。
昌云急得都要给跪了:“怎么突然就不再来了?现在不是好好的?”
吉遥不慌不忙,安安静静,忽然问:“你还是我大哥吗?”
“?”
吉遥唇畔微笑,笑意却没到眼底。好像早就排演好的台词字幕般从她口中吐出:“你现在,是桔梗萱草的云姐、是工作室和春醪的头头、是厉讼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却独独不是我大哥了。”
“……”
昌云确定,随面部肌肉抽搐碎裂的还有她那颗一本正经理智的心。
像被马良拿笔施了魔法,车内画风突然变得不正经起来。
吉遥持续伤感,委屈甚至使她小嘴微撅:“你已经不再爱我了。”
昌云明白了,某人又开始矫情了!
她靠回座椅,没好气的直翻白眼:“那您倒是说说,我怎么不爱你了?”
“以前你吃东西前都会先问问我要不要的。”
昌云莫名其妙:“我今天没问?”
“你今天不仅没问,我找你要,你还没给呢!”
昌云:“……你说橙子?”
一听,吉遥立马一副被击中痛处的失望模样,伸手竖起一指,堵死昌云妄图解释的后路:“别说了,我都懂。”
昌云:“?”
吉遥平静总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懂。”说完,又变成目光温柔的样子,一切悲伤我来抗般,又道:“厉讼很好,成熟稳重,会照顾人,祝你们幸福。”
“……”
你他妈三小时前还说他很一般!!
忍无可忍,昌云一巴掌呼在吉遥肩头。
清清脆脆“啪!”一声,足见出手的人下了多大力气。
正忧愁伤感的女人像桥边站的好好的突然被人一掌推下了水般浑身一惊,神识跑路,吉遥吓的差点连方向盘都没扶住:“你干嘛!”吉遥瞪大眼睛,一脸的愤怒和不可思议。
昌云横眉怒对:“你给我说人话!”
气氛一瞬间犹如逆了火的密闭空间,压抑躁郁到令人精神紧绷。
吉遥又惊又怒,嗫嚅几句不成言后,眼神一狠,眼光在车外两个后视镜间急速流转。
昌云没听见回应,身子一动又要动手。吉遥眼疾手快的伸出一指对着她,厉声警告:“你给我老实坐着,有话好好说!我靠边停个车!”
昌云往窗外一看,果然见窗外景致斜了,隔壁车道的车因为她们变道而放缓了车速。
“靠边干嘛?”
“你这女人一句话说不好就动手,我他妈开着车呢,撞了怎么办!”
昌云双手抱胸,凝眉冷目,不发一言。
方向盘被吉遥打的行云流水,静静流淌的夜色被玄黑的车身撕开。
同时被撕裂的,似乎还有一直未被挑开的感情遮羞布。
四只车轮静下的瞬间,吉遥气势沉沉的转身,一双眼牢牢锁住昌云:“说吧,来,现在好好说。”
直白一语犹如火枪暗夜打响,劈里啪啦的柴架在火里烧。
“怎么是我好好说,问题明明出在你身上。”
“我又怎么了?”
“你还没怎么?这段时间你总是莫名其妙生闷气——现在就是一次!”
吉遥冷脸:“我没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扭头看窗外,双手抱胸,侧靠着,一副冰冷的拒绝交流的模样。稠密的车流隔着绿化带来来往往条条交错,眼神聚焦后,所有灯光都连成毫无感情的直线在人眼中移动。
看着看着,她低声一笑:我凭什么生气——呵。
人在出神时,总能不自觉联想到一些人事。比如此刻,在吉遥眼前浮现的厉讼、昌云。男人温和,女人温柔,他们比肩而立,身后盛夏金光都仿佛失去颜色。
对,还有昌云脚上渗血的创口贴——
她一定穿着高跟鞋追着自己跑,可当时愤怒像火,她所有理智都被焚毁成灰。
吉遥猛地闭上眼睛,牙关紧咬,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发胀。
昌云急脾气,最受不了别人看似柔软实则强硬的抵抗。
过了好一会儿,见吉遥实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昌云伸手扶住额头,低声提醒:“吉遥,我们说过坦诚相待的。”说完,她坐起身,深呼吸:“我们承诺过,有话直说——所以你有话直说,行吗?”
吉遥仍倔强的侧着,好一会儿,才见她肩头松动,继而缓缓低下头去。
昌云在吉遥身后看着她。吉遥脊背窄瘦,流动地线条却极为漂亮。片刻前,她背部的线条是僵硬地,犹如被风刮干了水分地面条,此刻肌肉却已舒展,犹如开春地北方大地上化冻地河流。
察觉到吉遥情绪缓缓沉静,昌云紧绷地心情终于放松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吉遥终于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昌云,一开口,就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其实,无论我做的好不好,你都会走,对吗?”
昌云想说:可真是操蛋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