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不……
“你留在南京,会很好。”
“吉遥……”
她歇斯底里的大叫,往前追。
“吉遥!”
火车的警笛声尖锐刺耳,巨大的撞击声后,一片死寂。
深沉夜色里,她孤独的站着,眼睛瞪的老大,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迷迷糊糊的,眼底射进一道微光,有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光影里有一条细细的人影,她在喊她:昌云?你怎么才回来,晚上吃饭了吗?
昌云,你看见我昨天洗好的袜子了吗?
昌云,下雨了,记得带伞。
……
吉遥。
你知道吗。大学时,从我宿舍走12步,正好到你门口。为了留住这12步,我好努力,考理工,去南京。两年,又两年,慢慢成了一种执念。有些时候很想你,又不敢跟你联系,怕心里憋的劲在听见你的声音后散了。有时候我自己也会想,为什么就是你呢。可能因为在你之前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对我说:没事,我保护你这样,的人了吧。
现在我终于可以平静的强势和冷漠,成为了上学时憧憬的那种人。可我唯一不能接受你说:昌云,回去吧。我什么都不怕,可我怕你再也不需要我。
西河捧着昌云的脸,低声说:“其实她默许你打扰、撒泼、无理取闹,可你太小心。害怕受伤,所以不断假设。昌云,吉遥对你究竟怎样,我想你不需要任何人给答案。”
昌云咬紧嘴唇。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点头。
眼底冰河消融。西河骄傲的笑起来,两只温热手掌擦过昌云被风吹得有些干燥的脸蛋,低声说:“好姑娘。”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爱的方式。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到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
风越刮越热。长凳上的两个人静静望着马路上往来的车流,一言一语的搭话:
“刚回杭州的时候,是打算再回南京的吧。”
“嗯。”
“后来怎么犹豫了?”
昌云低头看脚尖,小小的沙子在她脚底慢走:“舍不得。”
“舍不得吉遥?”
树梢被风刮得直摇。
昌云想起吉遥在桔梗面前的闪烁,想起张籍的电话,想起她喝醉后脆弱的支撑。不知不觉,眼里进了沙。
西河说:“其实啊,你就是想宠着她,又怕害了她。”
风刮着影子在昌云眼前晃。
不一会儿,西河看见她眼角莹莹的水光。她想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任何一种东西像爱一样了吧,给人孤注一掷的勇气,也叫人如履薄冰般小心。
“以前,我不知道能陪她多久。”昌云说:“其实现在还是不知道。”她笑:“但是西河,你相信缘分吗?当我遇见吉遥,我什么都信了。”
“我们各自都有很多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就是会一直走下去。可能到哪一个永远消失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干净,可是解决着解决着,这辈子好像也结束了。”
西河说:“因为问题层出不穷,人生却只有短短这么一段路。”
“说的对!”昌云大笑,愉悦的踢着裙子在板凳上摇晃。天蓝蓝,阳光暖暖,她忽然感慨:“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来给吉遥还债的。”
西河兴趣盎然的问:“怎么说?”
“说要一辈子的是我,可每次无理取闹,说一拍两散的也是我。从认识到现在六年了,每回都是她力挽狂澜,虽然每次都免不了被她一顿教训,但是,我真的很感谢她。”
“我运气不好,从小到大一次奖都没中过,不会撒谎,不会争、不会抢,以前老是觉得命运不公,现在才知道,原来它偷偷给我准备了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昌云轻言慢语,每个字都像敲在人心头。一击又一击,柔波荡漾,叫人心疼。
“没有吉遥,今天也不会有我。那些房子、车子、钱……其实在我眼里,我不过把她给我的,又还了回去。遇见吉遥,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和幸福。”
“哎呀……”西河轻叹:“别说了,听着怪难受的,你这丫说话怎么这么有感染力,怪不得吉遥能被你骗这么多年——抱个抱个。”
昌云哑然失笑,伸手抱住西河,温暖的双手环在她瘦弱的背上,这才后知后觉的她细微的颤抖。
西河趴昌云耳边,唇畔微微勾起,眼泪却从一只眼角流进另一只眼睛,然后滚滚而出,流进她鬓间浓密的发。她低声喃喃:“如果有一个人,身体不好还要坐飞机横穿大半个祖国来找我,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地方出现高原反应,在病床上红着眼睛跟我生气,只为了告诉我你言而无信,明明说过不会离开我,却一声不吭把我丢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她。”
昌云,我最羡慕你一切正在和来的及。上学时总听人说情深不寿,还以为是哪个诗人吟出的绝美告白。其实其中多少心酸和痛苦,又有几人晓。别想那么多万一和意外,在还能陪伴的此刻,不要有所顾忌。其他一切,才都是虚谈。
风里捎着灰尘。破旧的巴士吱呀一声在路边停下,哐当的开门声里,跳下几个拿着果篮的年轻学生。
隔着热气,西河看见他们困惑的,带着一丝好奇和好笑的脸,唇畔弯弯。
天气阳光明媚,希望你们快快长大,快到来不及体会困苦、悲伤,来不及理会贫穷、疾病和老去。当你们老了,再回忆起今天遇见的这个女人,依然能津津乐道:“她在哭什么呢?”
不知道。你们永远都不知道。
回去时吉遥已经醒了。
隔壁床的小姑娘趴在她旁边玩耍,余光见屋里进了人,转头一瞧是她,吐着舌头跑回了妈妈身边。
吉遥看着昌云,昌云看着她,拎着东西慢慢走过来。
吉遥心里哼:我刚睡着你就跑,去买什么了?如果不是我喜欢吃的我就不跟你讲话。
昌云搬过板凳放在床头,先看了看吉遥的吊水,见瓶子变小了,问:“第一瓶吊完了?”
沉默了会儿,吉遥吭一声。
“现在好点了吗?头还晕吗?”
吉遥再吭一声。
昌云点点头,眼一瞟,看见桌上有根吃了一半的棒棒糖,棒棒糖底下垫着糖纸:“你吃的?”她问。
说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吉遥终于忍不住了:“你去哪儿了?”
昌云说:“下楼买了点东西。”
嘶!对啊,什么东西啊!
昌云盯着那枚棒棒糖,忍不住环顾了番病房环境,迟疑着问:“你还吃吗?”
“什么东西?”
“棒棒糖……不吃我扔了?”
吉遥脸色纷呈,特别想直接问你到底买什么了,但总觉得这样急切的心情非常不适合她此刻众星捧月的地位,心焦气躁的一时没吭声。
昌云伸手抽张纸巾,把糖连糖纸一起抓起:“我给你买了橙子,直接吃橙子吧好吗?”所以咱放弃这跟橙子味的棒棒糖吧。
橙子!
吉遥脖颈顿挺,显然这句话深合心意。
收拾完桌子,昌云拿出一颗橙子坐下,说:“我把皮剥了给你。”
吉遥点点头,看手机新闻都像看笑话般愉悦。
不一会儿,橙子的香味儿溢满病房。
吉遥不自觉的盯住昌云的手,看它们不急不缓,工作的娴熟流畅,她眼神专注,因此,差点错过昌云一句低语:“吉遥,你别当店长了吧。”
愣了愣……吉遥抬起头,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