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雅睁开眼，拔掉身上的各种线，深吸一口气，从智子液中坐了起来，双目呆愣着看着前面。

“小纱雅”

纱雅听到熟悉的声音，扭转头，对焦急等在池边探头探脑的机器人咧嘴一笑，微微点头。

那是她的保育员阿瑟。

阿瑟得到了纱雅的应允，在旁边操作台的屏幕上轻轻一点，纱雅坐着的那一块地板缓慢升高，离开液池，接着移动到池边。

阿瑟立刻把她抱起来，放到旁边的半弧圆筒中，升高的地板随之回落归位。

就这么点儿空隙，阿瑟还不忘叮嘱纱雅：“小纱雅的体重又轻了1kg，你的营养方案该改变了。首先，你每天的饮酒量要减少，其次……”

纱雅躺在清洗筒中，看着阿瑟一边操作着平台，一边絮絮叨叨，嘴角微扬。

她感觉回到了小时候。不同的是，她已经长大了，阿瑟的温柔、絮叨没有变。

很快，半弧圆筒盖盖上了，两个半弧圆筒形成一个圆筒。纱雅闭上眼睛，感受着四面方喷过来的水流，这些水流很温柔，也很迅速，喷在她身上，舒舒服服的，她感觉皮肤表面的智子液正一点点被洗掉。

她僵硬的肌肤逐渐恢复知觉，3分钟后，水流消失了。

接着，无数的泡沫出现，挤压着她的身体，她感觉那些泡沫一点点儿进入她的身体，冷硬的肌肤再次变得润滑、有弹性。

当泡沫也消失后，一阵暖风从四面方吹拂着她全身，她感觉痒痒的。很快，她身上残余的水珠被吹走了，黑色长发也被吹干了。

接着，从圆筒各处伸出软绵绵的像水一样的透明手，非常有弹性，那些手按压着她的身体，这是为了缓解她长期泡在智子液中的疲劳。

按压结束后，她抬抬腿，感觉又能重新走路了。

半弧圆筒打开，阿瑟正等在旁边，看到她出现，焦急的表情符号立刻变成一个大大的笑容符号。

父母曾建议她给阿瑟换一个更符合她年龄的外表，毕竟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一个哄幼童式的机器人外表。

她询问阿瑟的意见，阿瑟不愿意换，她也就没有换。

它仍然是那一副圆头圆脑，傻乎乎的样子，但它做事情却一丝不苟，不比人类做得差。

阿瑟的外壳是柔软的金属外壳，无法做出像人类那样精细的表情，只能给出各种表情符号。

她很喜欢它这样。

阿瑟将她抱起来，轻轻把她放在地上，扶着她。

“我的小纱雅，你实在不应该在这液体中泡这么久。阿加看到了，可要心疼了。”

“阿瑟，你忘啦，阿加已经不在了。”纱雅尝试着走了几步，没有问题。

“每个人都说我是一个健忘的机器人，可我永远不会忘记小纱雅呀。小纱雅要多笑笑才好看呢。哎，纱雅又长高了，这个衣服得要再修改一下，以前都是阿加做这些事的，我不喜欢它的风格，小纱雅就应该……”

纱雅笑着任由阿瑟给她穿上衣服，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听到阿瑟的话，她才感觉又活过来了，远离了那些冰冷、可怕、陌生的记忆。

阿瑟是她的保育员，从小就开始照顾她，它的外壳都已经更新好几代了——当然仍然是她小时候看到的那副模样，立子脑也扩容了好几倍，但核心没有变。它仍然是她小时候看到的那个阿瑟，那里有她、有阿加的全部记忆。

阿加曾经也是她的保育员兼教员，在她12岁那年，一场可怕的事故发生了。

对方掳走了阿加，想要从它那里获得有关她的全部数据，阿加主动毁坏了自己的立子脑，破坏了那些数据。

阿加还有一份备份记忆，当然这些只是一些日常生活记忆，不涉及她能力训练的核心记忆。

父母曾经将阿加的备份记忆熔刻到新的立子脑中，尽管对方和阿加相貌一样，有阿加的记忆，但纱雅还是感觉对方不是阿加，它只是一个模仿阿加的空壳。

人们说，机器人只是一堆数据，在纱雅看来，如果机器人只是数据，那么人类也是一堆数据。

每个机器人都是不一样的，至少她遇到的机器人各有自己的个性。

阿瑟的智力水平设置在10岁，它是一个有很多话的机器人，时不时还表达一下自己丰富的情感。

阿加的智力水平设置在25岁，它是一个严肃的机器人，热心解答她的各种问题，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无趣，但和阿瑟相处的很好。

在阿加死后，它的记忆被加密封存起来，储存在阿瑟的立子脑中，不过阿瑟并不知道这件事。

父母再也没有提重新给她买一个保育机器人的事了。

在阿加死后，阿瑟似乎也有了轻微的变化，它时不时会健忘，比如阿加已经不在了，它却总认为对方还在。

大概是因为阿瑟经常给小时候的她讲故事，很喜欢说话的缘故，这么多年一直唠唠叨叨。不过纱雅并不讨厌它这样，她不喜欢和人类交流。

并非是她被机器人照顾长大才不喜欢人类。

大概从两三岁时，她就有了一个烦恼。一旦她触碰人，就会自动看到对方最近的记忆。

她会陷入那些记忆中，忘记自己是纱雅；她也会沉迷于那些记忆，做出不符合她年纪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