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是不养闲人的,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会抛弃自己畸形的孩子,哪怕他才刚刚出生。失去了一条手臂就意味着等死,更何况他还是靠武艺吃饭的士兵。
各地的领主不会对身体残疾的人负责,事实上,他们甚至不会知道自家领民的具体情况,领民的伤亡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记录上的一个数字,而且这个数字时常变动。就算是仁慈的贵族,所能做出的善举也不过是给他们一把粮食,然后赶出领地让其自生自灭。
但米尔的头儿是谁?马恩可是被人文主义熏陶成腊肉的四有青年,跟这帮敲骨吸髓的贵族完全不是一类人。
“大…大人?!”过了好一会儿,米尔才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但身体上的残缺让他顺势倒了下去。
但他没能倒在地上。
马恩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一股无形的力量扶住了他。
米尔感受到令人舒适的温暖顺着胸腹蔓延到全身,就像是有善良的天使站在旁边一样。
维姬轻轻抬手,让米尔试着适应独自站立。
“听格兰说,你还在自暴自弃,对么。”马恩沉声道。
“很抱歉,大人。”米尔垂下头,轻声说,“辜负大人的期待了。”
“那就这样吧,你为我卖命,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去肖恩那里领一笔钱,之后跟着格兰一起回银森镇,接走你的家人,找个地方住下。”马恩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冷得像块冰,
是的,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了。
米尔弯下身,自己将作为一个失去劳作能力的人了却残生,就算领主好心赏给自己一大笔钱,自己的下半辈子也不会有多好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家人含着泪拿过钱,然后和领主一样决绝地把自己赶出家门。
米尔像是肌肉与骨骼都失去活性的丧尸一样,机械地迈着步伐,与马恩擦肩而过,走出房屋。
外面的光线可真是刺眼,亮得直叫人看不清未来。
“米尔,在你走之前,我要再问你一件事情。”
周围的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三三两两的驻足观看,戏码是上演过成千上万次,大家闭着眼睛都被背出来的故事——年老体衰的农奴领主抛弃,他没有家人可以接纳他,因为所有人都是领主的财产,最后凄凉的横死荒野。
效忠马恩的士兵大都保持沉默,这是这个世界的惯例,要想过得舒适,就必须要遵守这残忍的规则,只是难言的心绪在他们心中蔓延——如果那个人是自己该怎么办?
车夫们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相互压低了声线交头接耳,嘈杂的私语声听起来格外刺耳。他们到想看看,自诩慷慨的大人和别的贵族究竟有什么不同。
米尔转过身,神色凄然,“什么事情,大人?”
“我想知道,你眼中的废物是什么样的人?”看到周围聚集的人群愈来愈多,马恩干脆放开了嗓子,好叫所有人都能听见。
士兵,车夫他们的表情各异,但马恩能看出隐藏在肌肤之下的情感——木然还有冷漠。不仅仅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他们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波丽娜那样拥有自由的思想。
麻木,让他们坦然接受骤降的灾厄,无知,让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
所以,马恩必须改变这一切,不仅是为了领地的未来,作为一个拥有正常道德水准的人,他无法接受这种时代的惨剧。
“回答我,米尔。”马恩高声说,“你把自己看做是废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