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二蛋被学堂里的其他孩子大四,五岁,此君嘴唇上已经长了茂密的胡茬,照理说这马上就到了回家娶妻生子的岁数了。
从沈先生到曾家镇第一天来,曾二蛋便入了学堂,如今七八年过去,认的字数仍旧和第一次入学堂时差不多。
他爹曾大宝在镇上杀猪,他觉着杀猪这个行业没前途,做梦都想让曾二蛋考状元。
曾大宝隔三差五便送些猪头猪脸猪下货和几壶烧酒到破庙里来,孝敬沈先生,希望沈先生多在他儿子上费点工夫。
沈先生丝毫不客气,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等他大快朵颐地吃完肉,喝够了酒。
曾大宝便满脸堆笑地冲着沈先生说:“沈先生,我家二蛋以后科场功名可就靠您了。”
沈先生剔剔牙,惺忪着眼睛,然后不咸不淡地说:“算了,贤公子压根不是那块材料。”
“沈先生,你话怎讲?”
“贤公子最适合的职业是当土匪,当土匪容易掉脑袋,如果你不想让他死得太快,干脆让他留在你身边学习杀猪。”
“杀猪有什么前途?我要让他好好读书。”
“算了,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蠢货,你还是尽早让他学杀猪吧。”
儿子再蠢,也没有这么当面贬损的。
好在屠夫曾大宝除了对猪怒目相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以外,对人却很友善,尤其像沈先生这样的读书人。
“你们读书人都讲究什么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您老多费费心,铁棒磨成针,没准哪天我家二蛋就开了窍了。”
沈先生摇了摇头说:“贤公子榆木脑袋,无窍可开啦。”
曾大宝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杀猪的,照理说我说话不能这么刻薄,但是既然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酒,实在不忍心骗你,只好实话实话了。”
大明朝有很多沈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脑地一根筋,不喜欢迂回,直肠子,有啥说啥,压根不照顾人家的感受。
大明朝的读书人不招人待见,错就错在这张嘴上。
但是沈先生说的确实是事情,曾二蛋读了三个月的《百家姓》,能熟练地背前两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第三句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但是曾大宝有轻度的精神受虐倾向,沈先生已经把他儿子说的一无所事了,但是他还总是隔三差五地给沈先生送酒送肉。
起初是盼着他能把曾二蛋教好,现在就图沈先生能说一句他儿子不是草包。
孙六和江枫从外面进来,曾二蛋带着十几个顽童围了上来。
曾二蛋撇着嘴,眼神中尽是鄙夷和不屑。
这也难怪!孙六和江枫穿得又破又烂,瞅着跟要饭的一样。
曾二蛋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干什么的?”
孙六赶紧放下扁担,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满脸堆笑地冲着曾二蛋说:“小哥,沈先生在不在?”
“你们找那个倔老头干什么?”
孙六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江枫说:“我们是来拜师的,这是我家立少爷,想请沈先生收他为徒。”
“立少爷?瞧他穿得跟要饭的一样也敢称少爷?”
“当然是少爷,想当年……”
孙六刚要吹嘘赵家的辉煌过往,江枫慌忙在后来悄悄扯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再扯这些没有的。
俗话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而且眼前这个小王八蛋没想是找茬碰瓷的,跟他扯这些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