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拨,又多步卒,人数上千,委实不能保密。
眼下又是战乱年间,唐成县先前遭逢过流民冲击县城一事,如今早已有了布置。
行进没有多久,就已经被岗哨发现,报回城中。
县衙东南,略显陈旧的宅院里,曹望云召集了城中大小官员。
县丞、主簿、典史、教谕和训导坐在上手,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等吏员坐在下手,在加上他这名新鲜出炉的县尉,除却县尊大人“病重卧床”之外,本县的大楚官员已经尽数到齐。
“贼兵又来入寇,不知曹大人,可有退敌良策?”
刚坐下来,还没坐稳,就听到为首的池县丞出口问着。
县令不在,便是县丞官位最大,此时理当由他先开口。
曹望云面色沉稳,似乎胸有成竹,却道:
“退敌不难,却须本县上下,齐心合力才是!”
“我先为各位大人,讲述探子探得的情报,本次入寇的贼军,打着‘林’字旗号,约有千人之众,精锐约有三百,都有刀枪,还有马队,约数十人。”
自上次流民攻城之战,上任县尉意外身亡,而曹望云率曹家家丁英勇作战,打退敌军,众人便默认此人懂得军事。
此时听得他布置暗哨,并不是想着此人居心否测,而是多了几分心安。
在众人都人心惶惶之时,他却已经探明敌情,这果然是有武略。
望向他的眼神之中,不自觉更多了几分信赖。
察觉到这一点,曹望云心中略安。
接下来他说的退敌之策,如不能说服这县中一干官员,那是万万不可能推行下去的。
“诸位可知,我唐成县上下,共有多少兵卒?”
主簿答着:
“县衙应有衙并三百定额,然不满员,仅有一百二十,还多是老弱病残,能战者不过四十。”
上次流民围城,便早已暴露,县城空虚,已不是秘密。
主簿开口后,典史以及其余官吏,纷纷畅所欲言。
“县兵已战过数场,还有二百可战。”
“算上县兵和衙兵,也不过二百余人,太少,太少!”
“不如动员青壮,发放武器,上城守卫,如上次之例。”
按楚制,衙兵与县兵,互不统属,前者隶属县衙,由县令管辖,而后者归于县营,县尉掌握,并且职权上也泾渭分明。
衙兵多缉拿盗贼,类似于地方警察,而县兵更接近于武警,轻易不可调动。
大楚承平已久,武备松弛,如今天下州郡,大多都如此类,兵员不满,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至于缘故,无非就是吃空饷,在座诸人都是门清,此时却就略过不提,只就兵员谈论。
“各位,城中青壮,搬运土木石方,还堪胜任,若是守城,怕是不能!”
曹望云静待众人出言之后,方才提出自己的意见:
“此乃危急存亡之时,不可有半点侥幸!一旦城破,我等妻子儿女都沦为贼兵奴隶,家财也不可保全!”
“是以,我意征召各家家丁,编入军伍,护卫城池!”
这话一出,下手的数名吏员就面色微变。
不独有偶,就连上手的县丞都坐不住了,怒气勃发,喝道:
“曹望云,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夺我等私产不成!”
当值此时,各家家丁,都是数代的奴仆,实则已是地方大族的私产。
曹望云此言,与谋夺他人家产无异。
更可怕的是,一旦交出自家家丁,那可是真的将自家身家性命绑在其人身上。
一旦城破,无有家丁护卫,就连逃离都不可能。
曹望云心中冷笑,面上却很和善。
“岂敢,岂敢,我曹某岂有此念?”
“城防空虚,城矮又旧,上次便被流贼攀上城墙,几乎杀进城中,诸位可都是知道的!”
“这,守城也不是一家一姓的事,各家都不出人,难道就眼看着贼军破城?”
曹望云这话说到点上了。
原本怒气难遏的县丞,不得不坐了回去。
半晌,堂下悄无声息,唯有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曹望云心中满是鄙夷。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大义,说的就是眼前这些。
既然知晓城破会死,此刻为何还在犹豫不决?
不出人,今天谁都别想离开此地!
曹望云心中发狠,举起茶碗,抿了一口,冲着门口两名亲信微微颔首。
“曹家家大业大,愿出三百五十名青壮,以助守城。”
话音刚落,他目中寒光闪烁,一一扫去,一干官吏被看得遍体生寒。
渐渐的,不情不愿的声音,次第响起。
“胡家愿出六十人。”
“我池家出百人。”
“陈家三十。”
“墨家只有二十。”
“七十······”
“三十五······”
“······”
在座的吏员,大多都是地方大族出身,族人众多,又有奴仆,此时却不愿将族人顶上,只能各自忍痛出了家丁。
这些家丁,一旦编入了军籍,再想要回,可就不大容易了。
或许,此刻他们还在做着事后还能讨回的念头。
却不知此刻的曹望云,已经彻底放下心来。
顶上云气翻滚,丝丝红气自众人身上,云集而来。
渐渐,似乎要有一条蛇形,凝聚而出。
一墙之隔,相士翠屏先生,面北朝南,默运玄术,剑指一划,面前铜镜上,浮现清光。
光鉴之中,照出唐成县俯瞰图景。
其中只有县城以及周围一里左右,除此之外都是黑暗。
唐成县在镜光中,被一层稀薄白气笼罩,其中县衙、县营以及此处,都有赤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