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已时,吴益用过朝食之后,换上粗布白衣,腰系大红绸带,脑袋上裹紧鲜红抹额,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这才肩扛五尺长的宽背重砍刀,大步走出州院官署。
看似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式,其实他心里一直在悄悄打鼓,韩诚亲自率领一队州衙弓手为他开道,美其名曰以壮行色,吴益知道对于接下来的差事没什么卵用,只不过看着养眼罢了。
刑场就设在太平州城最热闹、人气最旺的草市里,由此可以体会当地官府杀一儆百的深意。
昨日吴益和韩诚就是从草市里走过来的,整个大坪从南到北不过百十丈而已,他们二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今日一看,好家伙,比昨日热闹了何止数倍,只怕整座州城已是万人空巷,幸好州衙弓手挥舞着铁尺在前面开路,所到之处百姓避若瘟神,否则没等走到斩刑台,恐怕都过了午时三刻。
斩刑台是临时草建而成的木制平台,长宽各约一丈,高约六尺,上面铺着厚厚的大红粗布毯子,另有十几道大红杈子将方台数丈之内围成闲人免进的刑场空地。
吴益离八丈远就瞅见死囚齐大彪了,只见他反缚双手跪在斩刑台的正中间,这厮引颈受戮比刽子手还积极,但愿项上人头也这么配合,一刀下去,尸首分离!
到了斩刑台之后,韩诚立即命令几十名州衙弓手四散开来,主动维护现场秩序。
其实在他们到来之前,百十名州郡禁兵早就已经将整个草市都布控起来了,尤其是斩刑台周围数丈之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范更是森严。
吴益走到斩刑台入口处,正准备到上面去候差,韩诚忽然伸手把他拉住,笑着说道:“你着什么急啊,就这么三两步,午时三刻再上去还来得及,你瞧瞧,监斩官都没来呢!”
他说着往西面一指,吴益扭头看去,距离他们二三十丈远的地方,耸立一座彩绘高棚的大戏台,看起来比五六个斩刑台加起来还要大。
韩诚贴耳过来悄声说道:“齐英社原本就在那个大戏台上卖艺,每天围观之人数以千计,所得赏钱日进斗金,后来刘签判把她们撵到下面大坪里摞地,就是昨儿咱们看到的那样,二十多个人分了三个场地,每天挣个三瓜俩枣的,还经常有人捣乱。”
吴益皱着眉头问道:“谁是刘签判?”
韩诚四下一望,刑场里的州郡禁兵像木头桩子一样戳在原地,没人关心他俩在悄声嘀咕什么,这才说道:“昨儿我跟你说过的,就是刘少保的兄弟刘光弼啊!本来像太平州这样不到万户的小地方,根本用不着设置判官这样的高级属官,更别说什么通判、签判了,之前从来没有这个先例,刘少保来了之后,据说都没和吏部打招呼,一纸调令就把他兄弟安插了进来。”
“这样也行?朝廷岂不是形同虚设?”吴益十分诧异道。
韩诚突然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随后指着大戏台方向说道:“你瞧,他来了!”
吴益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年轻官员在众人簇拥之下登上大戏台,径直走到高台中央那张墨漆大案后面坐下,由于距离比较远,看不清楚长什么模样。
“他就是监斩官?”吴益忽然有点失落,原本以为像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一州之长赵不群会亲自担任监斩官,没想到却由一名州郡属官全权代劳,可见一点都不重视。
韩诚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悄声说道:“前段时间听人传言,说是朝廷要追究刘少保去岁怯战误国之罪,刘少保心虚的紧。赵知州是皇氏宗亲,与当今圣上关系不一般,刘少保硬是拉着他一起去宫里探听消息,此时山中无老虎,可不就由猴子称大王了?”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突然从大戏台那边跑过来一名黄衫衙役,手里拿着一枚黄签牙牌,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监斩官有令,午时已到,准备行刑!”
吴益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接过黄签牙牌之后,转身正要上斩刑台,就在这时,忽听背后有人高喊“且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