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拎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
都厅和州院同为州郡属官的办事机构,两者是上下级关系,都厅里的幕职官以签判为首,州院里的诸曹官由录事参军说了算。
本来红差赏银依例由州院下面的狱司衙门独自发放即可,作为上级的都厅完全没必要插手,当然硬要干涉的话,有的是理由和名目,如今刘光弼亲自发放两级办事机构的赏银,显然是想借官府之银慷个人之慨了。
刘光弼见他盯住红包发傻,便笑着替他接了过来,随即说道:“你们暂且退下吧,本官和吴偏校有要事相谈。”两名都厅小吏赶紧躬身退到幕外。
吴益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于是不卑不亢道:“既有吩咐,但请刘签判赐教。”
刘光弼将大红包塞到他手上,换了一副平易近人的亲切嘴脸,笑着说道:“吴偏校,听说你在家兄麾下效力已经两载有余了,咱们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了,以后日更宅那边的事儿,本官少不得请你援手呢,借这个机会多赏几两银子,你就安心收着吧!”
听完这番话,吴益更加莫名其妙了,他一个大头军卒,在日更宅不过是看家护院而已,能帮上什么大忙,值得堂堂州郡要员屈尊降贵套近乎?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
事情原委得从根上说起,话说刘氏兄弟出身将门世家,同父异母的兄弟众多,刘光弼是其中最小的一位,如今已届而立之年,却只混个八品签判,那还是给大哥刘光世送了女人才换来的。
去年腊月齐英社刚到太平州卖艺的时候,刘光世一眼就看上了班主花云瑛和她的妹妹花云蕾,刘光弼为讨大哥欢心,竭力为之撮合,期间利用手中的权力,主动给齐英社提供很多便利,不料花氏姐妹死活不同意做日更夫人,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情没有办好,刘光弼在大哥刘光世面前就失了宠,再想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了。刘光弼当然不肯就此罢手,天天让人去给齐英社使绊子,可惜收效甚微,人家始终不肯低头。
这两天他一直在暗自琢磨,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弓,但是干这种事情须得找个手腕子硬的狠角色,不然就齐英社那帮功夫在身的小娘们,谁能震慑得住?
前日孔彦章过来禀告差调刽子吴行刑之事,昨日黄炳成又来密告刽子吴为齐英社强出头的黑状,这两人一下子提醒了刘光弼。
刽子吴号称牙军第一狠人,又在日更宅里带队当差,正是办那种事情的不二人选,今日斩刑台上亲眼目睹其砍头绝技,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于是决定先用赏金加以笼络,以后再慢慢谈具体的细节。
对于刘光弼的这些花花肠子,吴益自然一无所知,不过他也打好了自己的算盘,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既然堂堂州郡要员主动把热脸贴过来,干什么给人家冷屁股?一旦韩诚那边找到齐大彪案背后金主的确凿证据,有这位纨绔子弟撑腰,还愁不能大功告成?
吴益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从大戏台幕后走下来的时候,兴奋得不知道该迈哪条腿好了,一路都在甜蜜蜜的盘算着,等到韩诚打探消息回来之后,拉上李小宝还有日更宅兵舍里的兄弟,大家先在香水铺里泡个美美的热水澡,然后再跑到草市里狠狠的大吃一顿。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好不容易把韩诚盼回来,他却讲述了一个令人食欲不振的好消息。
原来麻三拉着齐大彪的尸首出城之后,在三叉路口就把几个帮工遣散了,然后独自驾着一辆驴车,一直走到几里外的漏泽园才停下来,当时韩诚雇的马车就在他后面远远的跟着。
漏泽园位于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专门安葬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韩诚弃了马车躲在园内的暗处悄悄观察,只见不知从那里跑出来几个蒙着面纱的黑衣人,七手八脚把齐大彪装进一副黑漆棺椁里,然后抬到早就挖好的大土坑前面。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黑衣蒙面人安葬完齐大彪,捎带手把掮客麻三活埋了。
麻三被活埋了?
吴益既震惊又兴奋,虽然没了食欲,细究起来,其实不算是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