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一片死寂,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对面众人一个个象见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便是立在凌远身后的陆平也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骇,咱们可是肉票啊,这家伙居然敢说来招安,当真是,当真是……
“呵呵,好大的口气”。
“黄口小儿,你是我们抓来的”。
“灭族?有种来啊,看爷爷怎么灭了你们”。
“招安?凭什么?就凭你?哈哈!”。
“我以为发笑动怒的会是这些都蛮兄弟,为何偏偏是尔等?”,凌远扫了眼那几个举着拳头刀剑大呼小叫汉子——他们大都是汉人。史书中记载,明朝之所以重兵围剿都掌蛮,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自身不服管教,再之就是到了明朝中叶,一些流民也加入都掌蛮和他们共同为祸一方,当时都掌蛮队伍中的流民主要有三类:一是脱逃的军犯、二是被通缉的大盗、三是重罪亡命之人,这些人的加入使得都掌蛮越发猖狂,也使得都掌蛮部落的作战能力更强,强到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不除之便片刻不得安宁。“这里不过是你们一时栖身之地,毁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另觅高枝。可这里却是都蛮族人生养之地存命之所,毁了便再也无处容身了”。
“凭什么?这话问得好”,见柳青涵欲张口辩说,凌远摆摆手,“凭什么?就凭你们口中这句‘黄口小儿’。想必各位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叫凌远,是戎县壬申科头名秀才——十七岁的头名秀才。如果明年我通过乡试成了举人,我便是十八岁的举人,接下来一年如果我再通过京城会试,我便会成为一个十九岁的进士。一个二十岁不到的进士,各位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县、府、布政司乃至两京官员们自然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接下来我将会有很多同窗、同年、同僚、好友、上官、下属,也会有很多座师、知音、伯乐。而这些人也会有他们的同窗、同年、同僚、好友、上官、下属、座师、知音、伯乐……,就象一张网一点点蔓延开直至覆盖整个大明,这就是我大明的士大夫体系,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而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非常值得期待的一员”。
“方兄,这话他们可以不信,你却当是知道此言非虚。远哥儿刚中了秀才知县李大人便送过来五两银子,县学除了按月给他发放粮食外还每年额外发放四两廪饩银,而叙州知府陈大人更是早递过话来要替凌家赎回旧宅,你当真以为是顾念旧情同情他们么?”,凌远的坦然平静给了陆平极大的信心和勇气,“这首《苔》若是传出去,怕是巡抚大人也要惊动了。以远哥儿的学识,乡试中举几乎是肯定的,便是进士及第也未必不可能”。
“你们笑我黄口小儿,但这恰恰是我最大的资本。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名字已经落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已经有人在暗中观察着我,‘苔花如米小’,一个十七岁的秀才没什么了不得,一个戎县头名秀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他们看的不是我的现在,而是我的将来,看着我能否‘也学牡丹开’。他们在观察我,自然也会在关键时候听到我的声音。所以,我来招安,可笑吗?”,凌远伸出双拳,“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我就站在这里,一手握着稻谷,一手握着守护这稻谷的剑,你们——要选哪一个?”。
“你们汉人有好汉,我们也不怕死!”,阿大阿二同时站了起来。
“对!我们也不怕死!”。
“大不了一拍两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你们不是鞑靼不是倭寇,你们是我大明的子民。我从不认为同室操戈手足相残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有什么可炫耀的,更不要和我说什么勇气”,群情激昂中,凌远却勾起嘴角撇了撇,“别让我瞧不起你们”。
“真正的勇士当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真正的勇气,是敢于面对现实,勇于承认错误”,凌远走到阿大阿二近前,“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你们的族人你们的兄弟都不怕死,但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有值与不值。难道你们真想被灭族之后还要在这里立一座平蛮碑,被后世人鄙夷唾弃吗?错了不怕,怕的是明知错了却不知悔改,那谁也救不了你们。你们本就是我大明子民,浪子回头金不换,接受朝廷招安不是韩信的胯下之辱,更不是向异族屈膝称臣,就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向父母认错一般,这不丢人。两位大人,该回头了”。
“仅凭几句话就想让我们屈服,凌先生,你当真视我辈无人么?你说的这些不过是粉饰朝廷,官兵的斤两我们比你更清楚。想要招安,那你们得有本事攻下九丝城,攻下凌宵城”,柳青涵拍拍几上的一个木匣,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就凭这个?”。
方三接过木匣放到凌远手中,是那个收藏家送给他的赠品,一套民国时期简单的手外科手术器具,凌远拿起一把手术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交易跨越了时间的原因,刀柄上的字迹都隐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产品,便是那木匣上的文字也都消失了。看着自己拿起手术刀把玩,这些人也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止,想来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穷酸秀才还没放在他们眼里——哪怕手里有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