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随着话音转过头去,见一个与陆夫人年纪相仿的高大妇人领了两名健妇在门口被罗昊拦住,心下也大致搞清楚了这几人的关系,连忙上前挡开罗昊,“凌远见过伯母”。
“原来陆家嫂子也在这儿,瞧这话说的,怎地把……”,那妇人看也没凌远看一眼,堆起一张笑脸迎上去,走了两步忽地顿住,转过身瞪起眼睛,“你说你叫什么?”。
凌远愣了愣,“晚辈凌远,见过伯母”。
“戎县凌远?”,那妇人说完自失一笑,拍拍额头,“瞧这话问的,陆大人之前可不就是在戎县任职么”,说罢向陆夫人蹲身福了一福,伸手抓过缩在李恕身后吓得面色惨白的李得佑,提着脖领子拎过来,“凌先生,这是我家大小子,你叫他秉之便是。秉之,快叫叔……”。
凌远吓了一跳,若是以前世的年纪自是当得一声叔叔了,这时候怎么成,陆夫人就在边上呢,那不乱了辈分了么。正待要张口,那妇人似也反应了过来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扔了儿子自去陆夫人边上坐了,“明宽,些许小事怎地来劳烦到陆夫人这里了,婶子便是那般小气么?来了这里也不去看看婶子,若不是张妈去瞧热闹听见了婉儿的名字,婶子还不知道你们来了宜宾”。
李恕连忙上前解释,李得佑则看看母亲又看看凌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听见母亲摔了杯子才偷偷跑出来寻大哥来了,生恐生出什么事来两家面上都不好看。不想母亲却突然间转了性子,变脸儿似的那般和颜悦色了,看来当与这个叫凌远的有关,究不知是什么原因。
凌远这时却是听明白了,这李得佑与戎县李家怕不是一般的亲戚,很可能是与李恕那个叫李婉儿的妹妹定过亲了,而李婉儿偷偷揭了皇榜的事宜宾李家并不知情,待到今日李婉儿随戎县的车队到了宜宾他们才从那个酒楼那里偶然得知。于是李夫人这位准婆婆便不乐意了,这是要上门兴师问罪来了,那个李婉儿不会是借着揭皇榜的由头要逃婚的吧?这个李得佑看着还不错啊,斯斯文文的长得也挺顺眼的。凌远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不过这李夫人方才还是怒气冲冲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怎地问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又消停了?
老师在信中隐晦地说了,为了安抚住各方,自己招安僰人的功劳被他亲手挡了,万历小皇帝和那个慈圣太后虽是赏赐了不少东西,老师也在师兄那里存了银子每月按时送二十两过来,生活上倒是衣食无忧了,不过却是连个锦衣百户也没有赏下,便是师兄为自己去九丝城提亲也是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自己于这招安僰人一事中怕是连个名字都没出现过,这位李夫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目光不由看过去,那李夫人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笑盈盈的好似方才凶霸霸要掀桌子的样子是别人做出来的一般,“凌先生也是揭了皇榜么?”。
“凌远不敢,伯母唤我凌远便是”,这话便问得便有些奇怪了,既是知道了我这个人又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凌远是去参加乡试”。
“这才对嘛,我说凌先生怎地会稀罕那劳什子教书先生了”,李夫人双手一拍呵呵一笑,“我家秉之是隆庆四年中的举人,正好便随你一同去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秉之,回去收拾收拾,把你书房里的家什都带上”。
“谢伯母,谢秉之兄”,凌远这个时候自是不能客套,人家也可能是借了由头让儿子陪未过门的儿媳妇去赶考,自己自不能坏了人家的好事儿,看来李夫人对那个李婉儿揭皇榜的事算是默许了,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终究是件好事儿。心下也有些愰然,乡试每三年一次,考试时间固定在秋季的月,所以又称作秋闱。而现在才是五月中旬,叙州到成都直线距离也不过两百多公里,便是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也不必提前这么多时日,又是与女考生们同行,难怪让李夫人误会了。
其实自己原本也完全没必要这么早起程,原计划是待看了红薯的收成再上路的,只是没想到墨岩那里却出了意外。那家伙看来当真把自己当初那一番话听了进去,头悬梁锥刺股地发起了狠来,两月未见人竟是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的惹得凌远大骂股害人。墨岩四月出关参加童试,一路连过县试、府试两关冲到了成都,眼看着僰族第一个秀才便要横空出世了,全族上下莫不翘首以盼,三娘和阿大阿二领兵在外,他这个作姐夫的自是要多操些心了,总不成眼看着这家伙把自己给折腾疯了。
不由向那个李得佑看过去一眼,这家伙年纪不大竟然是个举人了,也不知他怎地还能活得这般唇红齿白活蹦乱跳的,竟是一根白头发都没生出来。那李得佑见凌远看过去便悄悄向这边拱拱手,满眼的喜意,也不知他这是为了能时常见着未婚妻高兴,还是为终于摆脱了他老娘的魔掌而兴奋。
“陆夫人也要去成都?那好啊,我也有许多日子没回去看看二老了,这便陪您同去,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人儿”,徐夫人这般年纪的人,话题总离不开孩子,凌远几人只能恭敬地听着也插不上什么话儿,可不知怎地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去成都的事上来,那李夫人兴奋地一拍手儿,“我大哥徐慎这次也随刘帅出征,家里的宅子当是空出不少来,我们便住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