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航路开辟后,随着西洋商船到来的,除了大量白银,还有眼镜、自鸣钟、简平仪、羽管键琴等稀罕事物,来华的传教士更以“西儒”之名,在明朝士大夫中掀起第一次“西学东渐”的浪潮。
而似上海这般沿海一线之地,就连民间也对这些海外珍奇并不陌生,故而谢懿此言不甚奇怪。
一旁的来宝喜不自胜道“,若是都用这般精巧的新织梭,五十台织机岂不是便如同百数十台!谢家又要兴旺了!”
的确,看着杏儿只花了往日织一尺布的功夫,便织出了三尺还多!任谁都会这么想。
然而,老成持重的谢长盛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掌柜的有何顾虑只管明言,”谢懿见状道。
“懿哥儿,你这飞梭甚好!着实是个织布利器!可惜……”谢长盛越想越低落,最后终于痛心道“,来得太晚了些!”
“此话怎讲?”谢懿忙问道。
“懿哥儿可知道织成一匹布须耗纱线多少?”谢长盛不答反问道。
谢懿顿了顿,答道“,若我没记错,寻常棉布织成一匹,须耗纱线二斤九两多。至于‘谢家精布’,恐怕需要三斤三两!”
明朝一斤即596.8克,折十六两。一两即37.3克。
“不错,”谢长盛看着谢懿,沉痛中又带着一丝欣慰,继而问道“,那懿哥儿可知道一斤纱线价钱几何?”
这时,谢懿大约猜到了谢长盛的顾虑,但还是答道“,粗纱每斤五分一至二厘,细纱每斤八分一厘上下,至于我家往日里多用的半粗细纱……”
“每斤六分三厘!”谢长盛打断道“,每人每台织机月织三十匹精布,需耗纱线百斤!哪怕仅开十台织机!每月用于购进纱线的本银便是六十三两!机工工酬三两六钱!”
“而这只是过去的算法,若用这飞梭,每人每日要织出三匹多的精布,所耗纱线更是原来的三倍多!一个月非数百两不可!”
说到这里,谢长盛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有气无力道“,可……如今的谢家,即便挖地三尺,也不过区区五六十两罢了!”
“若是老大人尚在时、若是谢家尚有一搏之力时,能有这般精巧无比的利器!何至于此……”看着手中的飞梭,谢长盛不禁颤声道。
说完,方才一脸希冀的来宝和杏儿也渐渐神色灰暗起来。自从谢家败落后,他们这般无处可去的家人只得跟着主家一条道走到黑,不但连月例钱没了,连衣食生活也大不如前。
不料,谢懿却道“,原来如此,掌柜的不必多虑,此事我早有定计。”
“什么?”谢长盛一脸震惊地看着面不改色的谢懿。
“掌柜的所言极是,飞梭节省的是织布人手,反之而言,是节省了机工工酬的成本,然购进纱线的本银无减。但若用飞梭,每月消耗的纱线还会大增,的确非谢家所能承受,”言罢,谢懿又口风一转道“,不过,还有另一个法子。”
谢懿胸有成竹道“,自今往后,我家专织斜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