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威廉记忆中提取的那些只言片语还不足以解开他的疑惑,但他已经有了些猜想,现在,他正是为了求证自己的想法而来。
“这次的故事仍旧不会浪漫。”
“但我会认真听的。”
“我上次讲到……哦,那两个孩子成为了我的学徒。”
老裁缝陷入了对往事的追溯,紧绷的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在此时显露无疑。
“他们兄弟俩,年长的叫做威廉,年纪小些的那个,叫做道奇,他们没有姓氏,所以跟我姓,特纳。
威廉总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戒心,他时刻在环视周围,没有一瞬不绷紧着神经。他能听到一些难以察觉的声响,并且很快会进入戒备状态。相比之下,道奇则更像个普通的孩子,他会因为得到了一件衣服而感到欣喜,会因为受到了我的责骂而闷闷不乐。”
“你有问过威廉原因吗?”
“不,没有。在我想来,他之所以不相信任何人,只是因为遭到了虐待和旁人的冷遇。更何况他还得保护他的弟弟,所以他对一切都会像那样多加防范。正如所有人都会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和无法在短暂时间内愈合的伤口,在我看来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我错了。”
老裁缝的目光变得有些灰暗。
“此后的几年,生活就这么下去。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学会了量体裁衣,学会了操作缝纫机。我将我的本事一点一点的灌输给他们,然后亲眼看着他们从一窍不通的学徒一点点的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的小裁缝。他们变得逐渐开朗,威廉不再对一切都持有戒心,道奇则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逐渐成长。
我以为他们终于敞开了内心接受新的生活,我以为他们终于可以接纳阳光……但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
威廉在操作剪刀的时候不小心将自己的手割出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很深,血液几乎是向外汩汩流出,然后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竟然急速的愈合了。血液停止了外溢,伤口也在一瞬痊愈,甚至连疤都没有留下,而这一切仅发生在几次呼吸之间。
我正好目睹了这一切。
眼前的一幕太过匪夷所思,我本想询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还没等我出口,他就发现了我。他的眼瞳里满是惊恐,然后,他惊叫着,颓唐而又慌张。他拼了命的向我解释,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只是……只是有些不知所以,所以我只能……只能就那么看着他,我有些惊讶,是的,是的……”
老裁缝的嘴紧紧的抿上,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现在还记得,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十分痛苦,他大声的喊着自己不是另类……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老裁缝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我的眼神一定深深的刺痛了他,我不该以那样的眼神看他。无数次,我想着,我想着要是在那个时候,能够说一些安慰他的话,而不是什么也不做,那么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他一定吓坏了,他一定……他一定很恨我。
当我看到他又回来,面目全非,道奇也不跟他一道,我很担心。我想向他道歉,我想问问他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的,我想把我的懊悔和我的歉意一并传达给他,可这些话一到我的嘴边,我就没有勇气将它们说出来……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
苍老而又年迈的父亲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威廉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老裁缝。
罗萨利欧看向了桌上摆着的一篮面包,他仍旧记着,自己每次来到这里,老裁缝的工作台上都会有一篮这样的面包。
人终究无法学会坦诚,他们更情缘以谎言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可如果你们总是这样,那谁能听到你们发自内心的告白?
得走了,现在他已经获得了足够关键的信息。
罗萨利欧在喝光了自己的那杯咖啡后站起了身,看着眼泪顺着老伍德脸上的沟壑向下滚落。
“过程很复杂,我不想仔细说,但我确实用些特殊的方式知道了他一直没能说的出口的话,”
罗萨利欧沉下了自己的帽檐:
“能成为你的儿子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