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平二年,十月。矮树洒枯叶,秋似尽。
羊肠小道尽头,一老一小正立在高处,远眺山下街道风景。
寒风舞动之下,数片残叶就要落至下面幼童头上时,被旁边瘦高老者不在意地掌风一扫,顿时化作细灰,掉在地上,如泥土一般颜色。
掌风看似狠烈,却也如柔风无形,幼童全无知觉,只天真地道:“爷爷,你看呀,那么多的人,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的小,哪里像我二人这般威风?”
老者微笑着摇摇头道:“非也,距离使然。你看山下人似蚁,若在他们向这边看来,恐怕连你我二人的影子都未能瞧见。”
幼童似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冲山下寺院中一群敲打木桩的和尚们点指道:“爷爷,他们是在练武功么?”
老者一抚下巴银须道:“勉强算是吧。强身壮骨,打牢基础。”
“基础?那又何用,又不是真正的武功。”
闻言,老者脸上陡地一变色,轻拍幼童后脑一下后,随即眉头微皱道:“基础不牢,何谈练功。练武也罢,做人也罢,须从细微之处着手,方可成功。”
幼童调皮地一吐舌尖,双臂呈环绕状几乎将山下全景罩住,语速缓慢地道:“爷爷,街道,寺庙,和尚,这是不是你口中常说的江湖?”
“哈哈哈哈……非也。”长笑一阵,直震得身边树上簌簌作响。
大笑之前,老者以双手捂住幼童耳朵,生怕被自己浑厚的声音所伤。
等再看时,地上落叶几尽尺厚,连那幼童的脚尖都给没了去。
而老者身下,却是显出个浅坑出来。用手轻柔几下幼童双耳后,便独自蹲下,将背后大酒葫芦盖拧下,轻轻往前一送,任由清酒洒进浅坑。
不多时,浅坑已满了七八分。
就像扑鼻,清澈见底。
老者手指酒坑道:“这坑和酒,便是你刚才所说,还算不上真正的江湖。宸儿,且将你腿旁的碎石捡来。”
幼童不明所以,只得将身下拳头般大小石子捡起,面色疑虑地看向老者道:“爷爷,这是作甚?”
老者轻笑道:“不消多言,把它扔进坑里,爷爷口里的江湖就会出现了。”
幼童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用尽全身气力,将石子狠狠砸进了酒坑之中。
“砰!”
石沉入泥,酒坑里变得浑浊不堪。老者见此,笑着对幼童道:“这便是江湖了。”
“只是酒水变浑浊了,怎地就变成江湖了?”
“没有恩怨,也就谈不上江湖。”
说罢,老者不顾幼童一脸迷糊之色,臂膀轻轻一摇,便将其拦腰夹起,接着足下轻轻一点,身如柳絮一般,飘入深山里面,不多时已是没了踪迹。
……
淳祐十年,云南大理,点苍山上。
掌门松鹤真人手端灵乳茶,面色严肃地盯着练武场上的二十余名舞动长剑的青衫少年,时而摇头,时而叹息道:“想不到我点苍名动江湖的回风舞柳剑,被他们舞得杂耍一般,真可谓后继无人,再过几年,不知又会落得何番景象,哎!”
言罢,干脆别过头去,品茶起来。
旁边的传功长老松古闻言,赶紧上前劝道:“掌门师兄不必多虑,我点苍如今地位虽比不上少林武当,但以剑法而论,也算与华山峨眉齐名,位列武林七大派之中。况且回风舞柳剑剑法精深,这些弟子入门时间尚浅,根基有限。严加训之,假以时日,定能成为门中可用之材。”
松古这话说的虽在理,但实是安抚之言,眼下只不想掌教难过。
松鹤苦笑道:“师弟这番言语,我岂会不知你的苦心。我并非只为宗门间的争夺名头叹气,只是当今世道混乱,鞑子气盛,宋朝不问,导致鞑子对我大理虎视眈眈,早有并吞之意,国运堪忧啊。我等虽为武林中人,不问政事,但国难当头,自不可袖手旁观,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勤练武学,为国尽力。”
松古闻言一愣,随即用力点头道:“原不知掌门师兄有如此远见,是师弟目光短浅了。师兄放心,我今后必将对这些弟子狠心教导。”说完,松古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旁边面相憨厚的青年。
青年望见长老投来的目光,心疼地看向不远处那些少年,心道:“看来以后的日子,这些弟子少不得要多吃些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