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妗确实是鬼,我们坐了大概一个小时,也说了不少话,从中大概了解了凉妗的身世。
她生于太和十一年,世代白工,父亲是当时遐迩闻名的冥纸师,曾制作一批为战争所用的纸扎人,帮助北魏打战,纸扎人所到之处,几乎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凉妗自幼天资聪明,心灵手巧,跟着父亲一起走南闯北的,见识了不少东西。
那时天下看似太平,实际上战争纷乱,百姓流离失所,鸡犬不宁。凉妗父亲虽然有一手好活,却不能光凭这门手艺生活,反而因为这门手艺惹上杀身之祸。
于是他们一家冒死南迁,他用一纸纸人骗过当今皇帝,全家搬到八闽,也就是现在的福建。那时由于远离政治中心,福建、广东、广西一带还比较落后,商业却在缓慢发展,但草寇之民甚多,而且山多树茂,多是野兽山贼。
他们一家在福建做起卖香烟冥纸的生意,由于信誉手艺良好,很快就传遍整个岭南地区,也有不少有钱人特意千里迢迢赶到福建去买他们的冥纸。
其中就有一个姓钱的人,他每两个月必来一次,而且每一次买的东西还特别多,香烟纸钱,元宝大金,一次就要买光她们家一个月的货,一来二去,渐渐的就跟她们熟悉了。
慢慢的,凉妗就与他对上眼了,对方也有此意,后来便择了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凉妗便嫁了过去。
这人家住广东,也是做冥纸生意的,家就建在一棵大榕树下面,广东人称榕树为神树,有吉祥之意,房子建在榕树旁并不稀奇。
他们在福建完了婚,还要回家走个过场,于是成亲的第二天清晨便离开了福建。广东与福建,不过千里之距,却要走上十几天,也许是阴德的事做多了,她与他在成亲的头一天,回家的路上,却不幸遇到野兽,男人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凉妗坚持到夫家,自己一人跋山涉水的,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夫君的家里,家里原本欢欢喜喜的等待着新人到来,没料却等到一坛骨灰冢,红烛还来不及滴下泪来,却要换上白烛了。
在那个迷信的年代,凉妗自然被扣上克夫的帽子,不仅如此,还因为她的丈夫死了,她还得守寡,一守就是一辈子,可怜当时她才十六岁。
夫君家处于小山村之中,每月十五便要到市里赶集,她只得一人留在家中,家里只有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屁孩陪着她,然而黄杨厄闰,她也算是厄运连连,正巧那日山贼下山,抢的就是她们村子,她也着实不幸,惨遭群盗贼奸杀了。
家里人哪有钱帮她们举行葬礼,何况死的还是两个不值钱的女人,又死的如此肮脏,草草的用草席卷了一圈,就把尸体扔掉了。凉妗遭人弃尸,心怀怨恨,死后阴魂不散,竟化成厉鬼回来报仇,不到一个月,整个村子的人搬的搬,走的走,都离开了。
我静静的听她说,心里震撼多于愤怒,她也算苦命的人,我实在无法批评她所做的事,只是这与她一开始跟我讲的那个版本截然不同,叫我有点难以接受。我内心更偏向第二个版本,因为此时的她看起来比那时真诚多了,而且人在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总是会特意描低别人,美化自己,她一开始把人说得太坏,反而不能使人信服,我想也许她的夫家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坏,只是她心中有怨,恨不得别人也跟自己一样讨厌他们而已。
不过她活了一千多年,这一千多年来,小榕树都发展成为大树林了,而她孤独的生活竟然不无聊,现在的人,一天都耐不了寂寞,换成我,早早就投胎得了。
她心中有执,从这座灯火辉煌的府邸就可以看出来了。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楼婷轻声细语道:“您可真是个可怜的人。”
王昊小声咕哝地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想她这一世人做的虐,你就不觉得她可怜了。”
王昊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大的林子,也不知害死多少人了,就我们一行人中,已有几个已经命丧于此了,我实在无法对她产生同情之心。
凉妗对我们毫不在乎,对王昊说的话也充耳不闻。她微笑着看着我们,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笑容阴森森的,好像刻意装出来的一样。
我心里有一千个疑惑,这时候突然一个个冒了出来,其中之一就是那群先于我们进来的人,我特别好奇他们到底是谁,是来干什么的,遂问道。
凉妗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清秀的脸庞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笑着反问道:“您问这么多做什么呢?”
我自然不能将自己心里的疑惑全盘托出,被她这么一问,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尴尬之间,只好扯了个慌说是觉得那群人可能是认识的,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