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宫一样的女娲肠,姜若和坟头草借着大气和河水反射的一点点光,唱着铿锵的歌一步一步走向远山朦胧的剪影。
准确地说是坟头草在唱,姜若只负责在坟头草一口气接不上的时候补一嗓子“嘿嘿哈哈”之类以保持声音的连贯性。
这场景让姜若觉得有点儿好笑,让他回想起少年时每晚的拉歌,大家分明死气沉沉昏昏欲睡,但出于对教官的畏惧,仍然纷纷装出一副激昂铁血样子,仿佛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战死沙场。
那时候姜若全程假唱,专门挑大家换气的功夫猛地来一句“嘿哈”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获得了教官的青眼和大家的白眼。教官常常告诉新来的教官,这小子很精神;而学员往往告诫后来的学员,这小子很奸诈。
但是歌声毕竟有起起落落,纵然坟头草已经唱得足够声嘶力竭,十个“血量-10”里还是难免夹着一两个“血量-100”,尚未能走出女娲肠,两人的血量就已经不多了。
“不用唱了,”姜若皱眉,“还是不行。”
坟头草如蒙大赦,立即收声,原地躺成一个大字,舒舒服服等死。
“我说不行,不是让你直接放弃治疗的意思,”姜若哭笑不得地踢踢他的腿,“我有一个想法。”
“喔?”坟头草躺在地上偏头斜眼。如果姜若不能带他离开女娲肠,那么就不再是亲人了。
姜若在他身边席地坐下,“这不是别的游戏,这是‘山海经’。我们眼前这一切——”他手臂在空中一划,“都是根据物理模型生成的。‘山海经’不会违反物理规律。所以河水不会倒流,也不存在鬼。”
坟头草不信:“这明明是个魔幻游戏来的?”
“那些怪物的DNA都是实际存在的,虽然他们在地球上没有存在过,不代表不能存在。”
“喔,所以离人不是鬼,那是什么玩意?”坟头草漫不经心。
“耳道寄生虫。”
坟头草“蹭”地翻坐起来,“我的姥姥啊,”他使劲掏了掏耳朵,“吃耳屎的寄生虫吗?”
姜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那是盖山族付给他的房费之一,叫长生萸的据说可以驱虫的叶子,揣在怀里太久,都快被他遗忘了。他掏出两片放进嘴里嚼了嚼,吐出来塞进耳朵,再递给坟头草两片。
“药草,”姜若解释,“说是可以驱虫。”
坟头草小鸡啄米般点头,从善如流地嚼了叶片塞进耳朵。姜若现在又是亲人了。
耳内凉凉,渐渐地那些萦绕不去的聒噪声音真的消失了,被幻觉蒙蔽的意识恢复清明,眼前天光大亮,原来此刻根本不是夜间。十座山其实只是十个小土丘,地上遍布他们自己兜兜转转踩下的脚印。鸟叫虫鸣代替了离人哭,远方似有人声。
“走。”姜若长出一口气,大步向前。
摘下面纱的女娲肠不再空空荡荡,一路前行,看到不少横七竖八的玩家尸体,大约都是死于离人的灌耳魔音。还有几个活的,或两三成群或单打独斗,或战战兢兢地原地打转或状若疯癫地到处乱跑,偶尔不是一批的人撞在一起,互相都看不到对方,于是各自露出被鬼踢了一脚的表情。
每撮人活在离人为他们单独编织的鬼怪故事里,对其他人的存在熟视无睹。女娲肠群魔乱舞,恍如大型行为艺术表演中心,姜若和坟头草是仅有的游客。
姜若并没有普度众生的觉悟,目不斜视地穿了过去。
“啧啧,惨。”坟头草的语气不知是心有戚戚还是幸灾乐祸,“奇了,我困在里面这些天,怎么就没见过这些人?”挽紧了姜若,“可见还是我跟壮士有缘!哈哈哈哈......”
从两个山包之间穿过,寒暑之水变得宽阔平缓,入海三角洲呈现眼前,茫茫的大海远远地依稀可见。一路而来的荒凉突然被熙攘取代,入目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玩家,摆摊叫卖的组队的,不小心死了的有队友帮忙守着尸体,无聊中把尸体摆成各种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