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得铜铃铛铜锣乱响，纸娃娃头、马鞍子、纸司机和牌楼楼头，在院子上空飞舞着。太好玩了，人们静悄悄的，抽烟的停止了抽烟，夜漆黑一片，灵堂前的两个蜡烛被风吹灭。可戏该怎么继续呢？教训教训这些恶人，让他们有点良知。

“本来，我在西天念经参禅，到处阳光明媚，可我看不惯人们死去的惨状，在如来佛前发誓，去地狱超度那些在阳间坏事做尽，十恶不赦的人，让他们回心转意，重新投胎做人。告诉你们这些凡人，那些十恶不赦的人，死后会坠入第十八层地狱，那里面没有一丝光，永远漆黑一片，永远不会超生的，他的后代死了也不会见他的。今天，躺着的这个人，死后会坠入第十八地狱，我是来超度他的，你们这些孽畜，看我像不像地藏菩萨，抬起头看，大声说出来。”

“像，太像了。”

“你们都表表态，你说像不像。”我用手指着恶鬼的儿子问。

“像，您大慈大悲，饶过我的父亲吧。”恶鬼的儿子跪在地上哆嗦着。

“你可知道你爸犯了那些罪，今天我给你一一说来：第一，偷梁换柱罪：明明你家种的是好地，产量高，却偏偏把你们地名写在云家的土地证上，二十年前你家的小麦喂猪，云家的土地不长庄稼，还要多交公粮，云家吃糠咽菜，你们小麦喂猪；第二，无视宗亲罪：明明云父亲和你父亲一个妈生，却要逐出族户，理由很简单，云的爸爸弱智呀。我佛慈悲，每个人来到世界上都是平等的；第三，故意伤害罪：你家的桃落在树下坏了，云小时候跑到桃树下，还没有偷吃，就被打折胯骨；第四，纵容他人行凶罪：那一年，云的父亲去砍你奶奶分家时分给云家的一颗杨树，你爸要用那棵树做桌椅，不给，反而叫你打云的爸爸，你犯上作乱，用拳头打掉了云爸爸的一颗门牙，那一年，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你可知罪，孽畜！”我用手指着恶鬼的儿子。

我斜眼看见那个昏死过去的女人缓过了气，便大声说道：“牛头马面，放了那个女人。”

“谢谢地藏菩萨，谢谢……”

“我承认错误，是我和我爸爸做的不对，放过我爸爸，放过我，求求地藏菩萨。”恶鬼儿子磕起了头，头像捣蒜捶捶一样，一起一伏着。他和我一辈呀，是我的哥哥呀，头是不能磕的。

“孽畜，不要磕头了，我佛慈悲，不要磕头了。你本来是白狐转世投胎的，虽然坏，但天性还有点善根，你还做了些坏事，你认为我不知道吗？要不要牛头马面来捏捏你呀，你才会说。”

“不，不，我说，我说，我盗了一个古墓。”

“里面的护心铜镜那里去了？”我听文物贩子说过他盗过一个铜镜子。

“你真是地藏菩萨呀，刚才我还半信半疑，我这个护心镜，我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我埋在窑洞里的砖头下。”

“孽畜，你还有三重罪，从实招来！”

“对对，还有许多。我家的那个秤砣不合适，我常常用它骗人；其实我爸做的那些坏事，我都参与了，我罪大，我的罪不至于三重。”

戏应该收场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牛头马面，咱们走。”

我跌倒在了土炕上，打起了呼噜。

跪着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过了五分钟左右，我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大家，“我怎么睡在炕上。”

“地藏菩萨入了你身，显灵了。”人们异口同声对我说。

“那怎么可能呢？”我用眼睛环视着四周。

“妈妈，你怎么来了。”

“云呀，可把妈吓坏了，帮忙的邻居跑来说你被牛头捉去了，妈就你这一个孩子呀，妈哭着一路小跑来，看见地藏菩萨显灵了，我乱跳的心，终于放心了。回家走，云。”

“妈妈，我瘫。”

“我扶着你。”

“云，好着吗？”恶鬼的儿子跑来拉住我的手，客气地对我说。

“好着呢，哥，就是瘫。”

“那快回去和妈妈睡去，等三爸埋了，我和族里人上来看岁爸。”

“谢谢，哥哥。”

妈妈和我走出了恶鬼家，黑乎乎的山路上，响着妈妈和我的脚步声。

“妈妈，你听见人们说我装神弄鬼了没。”

“没有，大家都说云那个孩子平时老实巴结的，一定是地藏菩萨显灵了，还有你哥家那个铜镜子，我也不知道，山谷人都不知道，你却说了出来，大家都认为是地藏菩萨来了。”

一般而言，老实人是不会骗人的，如果老实人骗起人来，人一般就会失去理智，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