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堡黑暗的回廊里，微光照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踯躅而行。他们垂头丧气，沉默不语。四周的黑暗仿佛怪兽蠕动的肠道，贪婪的吞噬着他们最后的生气，使得他们举步维艰。即便如此，不可抗拒的命运连推带拉的把他们挤压向前方无尽的黑暗。

“这边。”走到一个分岔口，小妖精轻轻拉了拉呆呆的石像鬼。

“带我去哪儿？”石像鬼梦呓似的问小妖精。

“仓库，我的住处，”小妖精甩甩耳朵，似乎想甩掉黑暗，找回一点精神，他抬头看着石像鬼，“城堡的破烂在卖掉前都会寄存在那里。”

“哦。”石像鬼顿了一下，而后用略带犹豫的缺乏生机的语调问，“外面一直都这么黑吗？”

“看不到路吗？”小妖精摇了一下腰上挂着的小提灯，微弱的光勉强能照出脚下的路，影子晃动着拖在墙上。

“走路倒是没问题，”看着黑暗中微弱的灯光，石像鬼似乎找回了一点活气，好像能鼓起勇气说一些话了，“我是说我从未踏出过藏书室半步，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样。我只从书里了解过外面的世界……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一样，一点儿都不真实。”

“不是一直这么黑，你很快就能出去了不是吗？我倒是见过很多石像鬼在城堡外面守卫呢。”

“书里说，一般石像鬼是战士类型，但我苏醒时，大法师给我的任务是仆役，打扫藏书室的卫生、整理书籍什么的，还有在大法师来看书的时候服侍他，和战士不沾边。”

“哦，你一直在藏书室里干这些吗？”小妖精停住脚步，举起腰间的小提灯照着石像鬼看，“看起来你和那些守卫石像鬼可没什么区别呢，爪子、牙齿，还有翅膀，一应俱全，你会飞吧？”

“我在藏书室里飞过，整理一排排书柜的时候很有用。至于战斗嘛，我倒是看过一些战斗的书。”

“那可就有问题喽！”小妖精把小提灯挂回腰上，“城主说要卖了你，可谁会要一个不会战斗的石像鬼呢？还有我可怜的丢丢，我怎么可能把它卖了？”

“丢丢是谁？”

“铁球丢丢，我的挚友。我真舍不得它。”小妖精耸了耸肩，让石像鬼注意肩头扛着的铁球，“它不怎么说话，不过非常友善。”

“丢丢你好。”石像鬼点头致意。丢丢没有反应。石像鬼有些困惑，但努力掩饰住。

“丢丢很腼腆，但它喜欢你。我知道。”小妖精温柔抚摸着铁球，尖耳朵在铁球上蹭了蹭。

“哦。”

聊天让小妖精和石像鬼稍微回复了精神，边走边说，拐了几个弯，很快到了仓库。小妖精踮起脚尖打开仓库门，和石像鬼一起走进去。

这是个杂物仓库，放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小妖精点燃了一盏照明灯，可以看到仓库里堆着大大小小的桶、箱子、袋子，这一堆，那一垛，像个小型迷宫。橘黄色的灯光把这里的一切都染上了略带暖意的色彩。

“对了，带你见个朋友！”小妖精一面拿着灯，一面拉着石像鬼向仓库深处跑，一直跑到尽头。

在仓库尽头的角落里躺着一个破烂的铁皮人。要说破烂也不太确切，显然这是一个很旧的铁皮人，身形依旧魁梧，在那本应坚硬结实的铁甲身躯上伤痕累累，那些破损的地方打满了金属薄片补丁。薄片上有些像是铁球敲击的痕迹。铁皮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好像仓库里其它杂物般无人问津，又似墙角的一部分，静静的安放在那里。

“这是个铁皮人吗，他死了吗？”石像鬼记得在大百科全书里见过这个。

“还没死透，”铁皮人忽然出声，“我只是有些行动不便，但站起来揍一个石像鬼还是不成问题。”

石像鬼瞪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嘿，我来介绍这个新朋友。”小妖精指了指石像鬼，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以及石像鬼的状况一一介绍给铁皮人，最后说道，“很遗憾，能找到的金属都用光了，今天也没有找到铁，没法继续修理你了。”

“你真的打算卖掉铁球？”铁皮人似乎没有在意自己的修理进度，而是盯着小妖精问。显然铁皮人了解小妖精和铁球之间的异常亲密关系，对小妖精要卖掉铁球的事十分在意。

“我不知道……我不想，但这是城主大法师的命令。”小妖精垂头嘀咕的同时，双手痛苦的绞在一起。

“可是你没有把我拆成零件卖掉。”铁皮人轻声争辩，“他们把我丢弃在这里，让你处理掉所有垃圾，但你没把我拆掉，还救了我。”

小妖精挠挠头道：“那是因为城主大法师要处理掉所有‘垃圾’，而你不是垃圾，你还活着。所以我也可以把那条命令理解为‘只要修好你，就不需要处理你。’”

“那你也不必卖掉丢丢，”一边站着的石像鬼忽然说道，“如果按照大百科全书上记载的辩论逻辑学来理解，城主的指令是要你卖掉我和丢丢，‘不然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卖我和丢丢，只要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就行了。”

“让我想想……”小妖精皱起眉头，过一会儿又歪头看着天花板，然后又开始摸下巴，最后说，“我想我是没办法始终躲开城主的，你和铁皮人可以躲在这里或什么别的隐蔽处，但我是城主的杂役，他总会呼唤我的，这是契约，我没法违背它，就像你无法离开藏书室一样。”

“我现在离开藏书室了。”

“那是大法师主动解除了禁令。”

“是的，你也可以把那句话当成对你契约的解除——如果不卖掉丢丢和我，你就可以离开大法师了。”

“咦？好像是可以这样理解……但离开大法师，那意味着什么呀！”小妖精想了一会儿，脸上呈现出一些苦恼，回头看看铁球，又浮现一丝笑意，反复了几次，最后显露出肯定的神情，“丢丢，我们不会分开，即便离开大法师、离开塔城，我都要和你一起走！还有石像鬼，还有……”小妖精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行，铁皮人还走不了，他还没修好。铁皮人的内部构造很复杂，我需要更多铁，做一些新零件试试看。”

“别管我吧，你们走。”铁皮人对小妖精说，“你已经把我修得很好了，否则我早就变成一堆锈蚀的废铁，不知烂在什么角落里。我可以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我不太喜欢这样，但我会想办法。”铁皮人的声音有些软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