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长州,楚王府所在,千年前起便是军事重镇。东侧是南大湖,西侧是成片的山地森林,想要从南边走平坦的大道入大顺,长州便是这最后一道关隘。
百多年前,大顺太祖李朝阙便是由这长州军政使开始,一步步位极人臣,又索性联合了顾、郑、关、田四大军政使,推翻了丰朝统治,建立了大顺。随后,老楚王关固安领旨赴长州建楚王府,这长州自此便成了楚国的都城。百年来,如同秦王府一直在和北羌西线作战一样,楚王府也一直和那南岷国刀戈不断,替大顺皇帝和百姓们守着南边的国门。
比不了东吴的繁华与秀丽山水,这楚国大地地广人稀,永远是一股苍茫之感,当然,你也可以用一个不那么褒义的形容词——荒凉。然而最近一年的楚国长州,却热闹了起来,先是那天下剑会移到了楚国举行,引得天下剑客入楚,一时间长州客栈人满为患。剑会结束并没有多久,顺帝又下达了一条奇怪的命令:命三宗府中的左宗把总营从东海边的余州搬到了长州,楚王关亭之执掌府令,以御南岷。
在大多数百姓,尤其是下三阶百姓看来,这条命令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调军罢了,大顺边疆的战事就没停过,调兵太稀松平常了。但是在上阶贵族眼中,这命令却透露着不同寻常的信号。当年太祖李朝阙建国之时,整个大顺最重要的两条制度一是阶级制度,二就是四王制度,而四王制度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辖区三州内财政军三权都有王府直接负责。也因此,过去与南岷长期交战的大顺南境军,直接听命于楚王府,就连南境大元帅,也由历任楚王直接兼任。
所以,自建国起,楚王府的兵力一直远超吴和齐,只有也需要长期与北羌西线交战的秦国,凭借大漠铁骑的威力,可以与楚王府扳扳手腕。从第一任楚王关固安到第六任关亭之,皆刻意与其他三王保持距离,为的就是避免李家皇帝不必要的误会,这是世代相传的政治智慧。
这看似寻常的调兵,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这三宗府,是和道司一样,直接听命于顺帝的,所谓的府令,不过是顺帝给的一块调兵符而已。换言之,若关亭之和顺帝还是一条线上的,那么这府令就能代表圣意控制左宗十万兵马,倘若关亭之有一丁点异心,那么这所谓的府令,不过是块镀了点金取了个名字的破铜烂铁罢了。更要命的是,过去的一百年,南境军的招募是面向整个大顺的,这也没办法,毕竟这边境线名义上还是你大顺的边境线,总不能全让楚国百姓担责任吧。然而现在,皇帝陛下的左宗军已经归了你楚王管,你再募兵的时候还好意思把编制塞到你的南境军里去?
长州楚王府内,楚王关亭之看着手中精致的府令兵符,哭笑不得。
高,实在是高,不费一兵一卒一句废话,就让他楚王府百年来依赖的军队逐渐瓦解,从此楚王将从高高在上的封疆王爷,变成皇帝的高级打工仔。
如今,吴王府已被取缔,秦王府公然造反,齐王暴虐不成气候,我楚王关亭之能逃得过去?这左宗府,与其说是皇帝调来一起抵抗南岷的,倒不如说是插进楚王府心脏的一把利刃来的更为贴切。
刀俎之上,我为鱼肉,皇帝啊,你欺人太甚了!
关亭之没有什么野心,他想做的只有守好祖宗基业,完成好自己的历史使命,若能顺手把自己的嫡子关岚培养成一个好楚王就更加美好了。然而此刻,这位自私自大的皇帝陛下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为了能永远看到明天的太阳,楚王府必须有点行动了!
顾也与白凉也带着他们的小队迈进了长州城,说起来,这长州城里还有顾也的一位老相识——小楚王关岚。关岚是关亭之的嫡子,也是第三个儿子,与顾也年纪相仿,自幼也是和顾也鹿鸣一块儿在京城长到十岁。然而如今的顾也,自然是不可能登楚王府去拜会拜会他这位老朋友的。
长州街上的行人,皆神色匆匆向南边去,顾也好生疑惑。
“喂,你们都干啥去?”萧十七拉住了一个约摸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问道。
“怎么?外地来的?左宗府在征兵啊。”那人说道。
“左宗府?怎么到了楚国了?你这也是要去当兵吗?”顾也一惊,问道。
那小子见顾也气质不凡,不像是下三阶之人,唯恐自己说错了话,便小声问萧十七道:“你们,是什么腰牌?”
顾也一头雾水,萧十七却明白他的意思,很多话只能在下三阶的人之间说说,便从怀里掏出了白凉事先准备好的商户的腰牌。
那人一看就笑了,说道:“怎么来我们楚国的我不知道,我只管去当兵。你看这满大街的人,不都是去当兵的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也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满街行色匆匆之人全是年轻小伙,感叹道:“效忠国家,是好事啊。”
“屁,你小子经商经傻了吧,狗屁个效忠,不当兵,吃得饱饭?这么多人,不都是咱下三阶的?”那人听顾也如此说,竟然怒道,转手要走。
“欸欸欸,再和你说说话,别走啊。”萧十七掏了几两碎银交到这人手中,故意问道:“回家种种地不也吃得饱饭,若不为尽忠,上战场九死一生只图一口饭吃?”
那人颠了颠手中碎银,拿人手短,倒也放平了语气道:“你们商户虽然地位低,日子却也比我们工户和农户好过,体会不到我们的难啊。”
“此话怎讲?”顾也问道,他虽恨皇帝无情,对大顺的情意却是真真切切,见此人诉苦,自然想问个清楚。
“我跟你们算笔账,我爹妈加上我兄妹四人总共六口人,官府给分了四亩地,若是老天爷给脸,四亩地种粮一年下来也能吃饱饭。”那人掰着手指头嘀咕算到。
“这不是挺好,还来当兵?”萧十七问道。
“屁,你可知那每年收了粮,县太爷不管收成如何,总归要先按照四亩地的总收成抽个三成,然后那州府衙门,还得下来抽三成,若是好年头,到手上还能有四成粮食度日,若是年头不好,便剩个一二成,全家六口人便指望着一二成的粮过一整年。”那人垂头丧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