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莫王宫远远看上去依旧显得巍峨庄严,可如果走近就会发现多少和以前是有些不一样的。
王宫大门是新的,原来的大门已经在染血之夜被火炮轰塌,只是虽然换上了两扇新的大门,但是和四周透着沧桑感的宫墙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王宫里也已经尽量恢复圆原貌,一些地方进行了简单的粉刷,还有些被破坏得严重的则被盖了起来,还搭上了架子,似乎是要修缮了。
一切看上去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只要仔细看依旧能发现很多地方和之前的不同。
某个地方的雕塑不见了,某扇房门被用木条封起来了,花坛里原来种植的大量色泽鲜艳的西西里玫瑰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泥土,还有就是王宫靠近西南角棱堡的一片房子彻底变成了废墟。
在这场骚乱中,王宫西南角是损失最大的,和主宫连接的独立的小宫殿被彻底焚毁,那里原本是一座萨拉森风格的八角形的亭殿,虽然不大却因为有着八扇巨大的通顶落地的镂空雕窗而异常凉爽,做为夏宫很受人们的喜爱。
可现在那片房子已经只剩下几根焚烧后残留的黑乎乎的柱子,远远看上去显得丑陋而狰狞。
亚历山大站在王宫议事厅门外的走廊里,原来这条走廊里有一条很长的猩红色地毯直通里面,人走在上面无声而柔软,现在他只能踩着光秃秃的大理石地上了,看到有人走过来他就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继续安静的等待着,
“为什么这么慢,那些老爷在干什么。”旁边,一个头顶同样光秃秃得发亮的男人不耐烦的说,他身上穿着件看上去很奢华的半膝长氅,原本为了展示武勇的斜插在宽大腰带上匕首,却因为那些过于繁琐的花纹褶皱只能露出小半个刀柄,他下身穿着件和墨绿色上衣同样颜色的紧身长裤,小腿上的一个蝴蝶结上分别镶着的宝石随着他的走动闪闪发光,很是抢眼。
桑德鲁克·波鸿先生如今不但发了笔横财,很快就可以成为巴勒莫的城防军队长的他难免志得意满,意气飞扬。
“耐心些,应该不会太久了,”亚历山大看看这个个子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佣兵,对大多数人来说波鸿的个子都是很高的,不过他真正引人注意的还是那颗寸草不生的光头“执政们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的确,为了防止阿方索的权力扩大而匆匆建立起来贵族议团的代价,就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些什么。
从最初的毫无章法甚至是混乱不堪到简单的制定了关于贵族议团的一些法规,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然后按照法规被选出来的首任三个议团执政开始了对西西里,准确的说是巴勒莫城的临时统治。
按照贵族议团的临时规定,每任三执政的任期是一个月,到期后重新选举,上任执政不能寻求连任,却可以自动成为议团元老院成员继续参与议团的政策执行,而三个执政虽然有着裁决一切的权力,在发生分歧时,却并非以二对一的方式否决少数派的意见,而是要把分歧提交给整个议团,由议团表决通过。
这种既有着古罗马时代前期共和制度的影子,又多少带着后期帝国风格痕迹的大杂烩,让西西里贵族议团从一开始就成了个机构臃肿,效率低下的怪物。
这显然不符合桑德鲁克·波鸿先生的风格,这位染血之夜的英雄喜欢透着点小狡猾的直来直去,譬如现在看到一道女性特有的凹曲身影出现时,佣兵就摸了摸早晨出门前抹过鱼油的胡子,准备上去和那位女士搭讪几句。、
“是宫相夫人。”亚历山大低声提醒,看着宫相夫人在一个没见过的侍女陪同下缓缓走近,他不由回想起那个夜晚她身边的另一个侍女,在混乱中那个女人被一个歹徒掠走之后就没了音信,估计这位夫人也根本就没再打听过她的下落。
宫相夫人走到亚历山大面前停下来,好像带着好奇似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然后才说:“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对夫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亚历山大却是明白的。
在来之前,奥斯本已经向他透露,虽然现在西西里的一切名义上由议团决定,但宫相夫人却对议团有着巨大影响,甚至波鸿先生的任命与亚历山大个人将来在西西里的前途,都深深的受着这位夫人的影响。
“是的夫人,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亚历山大微微鞠躬,不论心里怎么想,这时候他需要对这位夫人保持恭敬,不过他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这个女人不简单。
“那就请进吧,英雄们。”宫相夫人亲自打开了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然后她站在门口提高声音对里面宣布“尊敬的西西里贵族议团的成员,尊敬的元老们,尊敬西西里执政,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染血之夜的英雄!”
议事厅里传来了响亮的掌声,随着缓缓走进,亚历山大看到了围坐在议事厅四周近百的贵族,和正中间并排对门而坐的三个人。
“以前“曾经来过这个议事厅,不过那时只是个匆匆过客和旁观者,听着的也只是对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历史事件的描述。
而现在,亚历山大站在这个有着圆形穹顶的硕大房间里,却成了这其中的参与者。
“也许将来有一天我的形象也会被铭刻在这个房间那些壁画和名册里,只是不知道是获得荣誉还是被砍掉脑袋。”在这个似乎充满严肃气氛的房间中间,亚历山大忽然低声自语,然后嘴角划过了个谁也没有注意的微笑。
加缪里是个头发花白,皱纹比干橘子还要多的老贵族,如果一定要说他能成为三执政之一的唯一理由,大概也就是个“老”字了。
加缪里是西西里贵族议团里年龄最大的,在这个时代能健康的活到70岁已经是个很了不得的事,而加缪里今年即将迎来他80岁的生日。
更难得的是,这位年轻时候参加过英法之间的百年战争,又曾经参加过早年对摩尔人的格拉纳达战争的老贵族,如今身体依旧十分健壮,甚至有人说他很可能会成为西西里历史上活的最久的人。
看着老加缪里虽然有些颤抖却依旧很稳的把长剑的剑尖按在跪在地上的波鸿肩头,亚历山大略感有些讽刺。
波鸿无疑是染血之夜中为数不多的大赢家,他不但在这个晚上收获颇丰,更获得了众多荣誉,想想也觉得好笑,一个趁火打劫大发横财的兵痞却受到了无数人的尊重,甚至最后还成为了这座他曾经洗劫过的城市的城防官,这让亚历山大真有点对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方式感到怀疑。
不过如果仔细想想倒也就能理解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在动乱时候洗劫掠夺战利品不但不是什么可耻的行为,甚至抢得越多越证明这个人的勇敢,而勇敢在任何时候都是个值得尊敬的品德。
“这是柄保护这座城市的剑,它的两刃将随时提醒你,你的职责是守护上帝的荣誉和巴勒莫人的安危。”加缪里虽然老迈却并不含糊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回荡,四周的人都安静听着,他们当中未必没有曾经被波鸿趁火打劫抢过的,不过这时候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这位新城防官。
看着加缪里有些困难的拿起旁边桌上的盾又开始陈述授予誓言,亚历山大略感无聊的向旁边看了看。
宫相夫人站在距三位执政不远的地方,亚历山大注意到她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女性,而且她站的位置也有些奇特。
她是站在执政们与议员们之间那块空地上,虽然位置稍微靠后却很显眼,乍一看,甚至会给人一种她实际上是这个议团摄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