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然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审讯室里对视,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男人的目光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不是被抓捕后的恼恨,也不是杀人犯惯有的阴冷,只不过是一片虚无的平静。
太平静了。
“在被我逮捕前的那一刻,”顾远然终于开口,“你在看什么?”
舒白嘴角裂开一个笑。
“没什么。”他说,“只不过是想在我进监狱前,再看一眼完整的天空罢了。”
这个笑无端地让顾远然难受起来。
像是在没吃早餐和中餐的黄昏,胃里空空的,肠子全部搅在了一起,双眼泛花双耳放鸣却无处呕吐。
顾远然想起了裴宥在他进审讯室前对他说的话。
……
二十分钟前。
“顾队。”
顾远然脚步一顿,看着拦在他面前脸色凝重的裴宥,“什么事?”
“我觉得我之前的侧写有个矛盾的地方。”裴宥严肃地道,“那个杀人犯在把刀刺进受害者的腹部时是果断又毫不犹豫的,以他的力气,即使是第一次犯案,杀死白思思也是轻而易举的。况且根据白思思的描述,凶手杀她的时候没有尽全力,反而在欣赏她痛苦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杀掉那些女人的人,和想要杀掉白思思的人不是同一个人。”裴宥说,“一个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一个却是以折磨人为乐。”
“根据死者身上的专业的刀痕,和胆怯缺乏安全感的个性……”
“还有之前行动的失败让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裴宥往审讯室里望了一眼,“我认识的一个当医生的叔叔曾经对我说过,死人和活人在医生眼里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是治疗还是埋葬,都是一样不带感情。”
“所以你的意思,舒白是后者?”
“他曾是第三医院颇有威望的医生。找借口拜托曾经的同事向一个无依无靠的贫苦女子隐瞒事情的真相,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况且还有一个人,那个制伏了舒白却消失了无影无踪的男人……”
“如果杀人的人不是舒白……”顾远然低声开口道,“那会还有谁呢?”
裴宥没有回话。
……
时间轴回到眼前。
“完整的天空?”顾远然重复着他的话,“也是,进了监狱,无论是死刑还是无期徒刑,你都只能从铁栏的缝隙向外面看了。”
舒白沉默以对。
“可是你还有机会的,不是吗?”顾远然凑近他,声音很轻,引诱着眼前这个寡言的男人,“其实这些人都不是你杀的,对么?杀人的人是另一个人,你只是割破了她们的皮肤和血管。”
“你是个医生,你杀不了人的。你只不过是想从挥动的刀柄中重新获得在手术台上的快感而已。”
“告诉我,舒白。想想你的父亲,你没必要为你没犯过的罪付出自由的代价。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让你回到你父亲的身边,你也会重新有权利仰视蓝天。告诉我,他是谁?”
“顾警官,”舒白轻声开口,“你手里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将我定为凶手就能结案,就能给你的上级和民众一个交代。到底是谁杀了谁,真的重要么?”
“我从来不是为了给别人一个交代而做的刑警。”顾远然盯着他,“你不惜一力抗下所有罪名也要护着的那个人,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追踪他到天涯海角。”
“顾警官,”舒白眼神放空,“你确实是一个好警察,但我从来不是好医生。医生也是会杀人的,何况在我成为一个医生之前,我早就是一个杀人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