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在她走出两步后,突然道:“张大人你说的有道理,我确实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你曾经替我入宫见皇后娘娘,是对我的恩情,所以这次的事情我就当报恩,不再追究了。但这事儿本来就该你负责,若是一旦出了什么事你不想着负责,只想着隐瞒,那你也不过是尸位素餐之人。你不配做邸报府的副主管。”
张莲凤按捺住怒意,回过头来轻笑着哄她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多严重似的,不就是少了十几两银子么,把这事闹大你不嫌丢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考虑我之前对你的恩情,你若真是记得我的恩情,你就不该三番四次拿这种事来难为我,你就应该忍气吞声咽下去......再说了,我不是已经答应你愿意拿我自己的钱补偿给你么。”
“我若真的忍气吞声,此时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么?”安歌嘲讽地摇了摇头,“就像衣服破了,及时缝补上去才是,装作没看见只会叫她越来越大。而你说为了这点钱丢人......我只想求得本该属于我的那一份,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又没偷没抢的。张大人,你的钱我自然不会要,但我希望你日后不要再出错了。”
张莲凤挑了挑眉:“听你的意思,你是认定了这事儿是我的错了?”
安歌据理力争道:“不管是谁的错,就算真的是皇上克扣了我的银子,你作为负责之人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张莲凤冷了脸,片刻之后,到底还是轻笑出声,道:“行,日后我见了户部大人,一定去问问他,你也别气了,快回去吧,天色这么晚了,小心些。”
安歌真是越发佩服她了,都被气成这样,还能笑得这么和善与她说话。
换做她肯定是做不来的。
而且她也知道,张莲凤如今口中的这句话也不过就是应付应付而已,这件事只能这么算了,除非她给捅到刘咏絮,甚至皇后那儿去。
片刻后,张莲凤出了邸报府,安歌沉默片刻,无奈地回了偏厅吹灭了灯、锁上门离开。
她们之前所站立的院子中,院子的墙角栽满了青翠的竹子,竹子之后隐约有一扇小门,门的另一侧,竟是个一模一样的院子,就连院子后面的几间屋子,布局都和邸报府一模一样。
此时,有两名男子正站在院子中间,其中一人身着青色袍衫,眉宇之间正气凛然,目光炯炯,而另一位男子身着绛色袍衫,样貌倒是一样的端正,只是眼神之中却含了一丝谄媚,两人皆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绛色袍衫的男子含笑道:“祭酒大人,没想到你我今晚对月吟诗,倒听见了隔壁后宫邸报的这么一个大秘密。你说若是我们将此事报给皇上,皇上会做何处置?”
青衣男子不削道:“刘咏絮越发没用了,连手下都管不好。皇上最不喜这种草包。”
“是啊,我听方才那两人的话,这张大人负责算其他人的俸禄,可一出事就想着隐瞒,这次是遇见了个要纠缠到底的人所以事情才被问出来,之前不知道她这么做过多少次呢,若是查起来,指不定刘咏絮也脱不了关系。”绛衣男子笑道,“那刘咏絮前些日子靠《后宫邸报得了皇上的夸赞,听皇上的意思,似乎还要升他官,许大人,这我可就为你不值了啊,你乃堂堂当朝状元,如今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那刘咏絮凭什么和你一个品级甚至还要爬到你头上去?且最近还有人拿我们《朝政条报与他们《后宫邸报相比......这不是侮辱我们么?那些给女子看的低俗话本,能与我们指点施政的朝报相提并论么?”
大黎京师国子监乃大黎最高学府,又由于近年来抑武重文越发严重,国子监的学生达到近万人的空前盛况,甚至邻国也时常派遣学生前来学习。
而国子监祭酒作为国子监最高级别的官员,虽然在朝中从四品只算中等,但实力却不容小觑,而担任此职的许其堔,乃新科状元,年轻有为,极受重视。
《朝政条报是大黎官员专阅的邸报,主要负责发布宫廷及朝政大事,殷沐特选了国子监中几位大臣负责,许其堔便是《朝政条报的主管。
国子监祭酒许其堔轻笑了一声道:“刘咏絮的官龄比我久,这有什么好比较的?不过他们的俸禄出错,为防止朝廷官员存在贪赃的行为,这一点确实有好好查查的必要。我今晚便拟奏。”
“哈哈,这位副主管可有苦头吃了。”另一人笑道。
许其深笑而不语,脑海中却在回荡着张莲凤口中的那位安歌的声音……听口音,像是极温柔的江南软语,却能不卑不亢地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很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次日,邸报府众人一如往常一样按时应卯,可还没到午时,一名不速之客便过来了。
那人悠悠然走到了邸报府的院子之中,偏厅中不少人注意到了他,正想着他又是哪家书商的时候,安歌身旁的柳平乐突然起身隔着窗户叫道:“李公子!”
安歌被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起身的柳平乐,突然发现她的一张圆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