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明道二年,三月甲午,深夜,福宁殿。
蓝继宗踉踉跄跄的步入殿内,一个眼神之后,内侍、宫女纷纷退至廊下,两道婴儿的“咿咿呀呀”声接踵而至,吹散了禁闱深宫的沉沉死气。
“我的儿啊……”刘娥已缠绵病榻十余日,此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挣脱杨太妃和赵祯的搀扶,想要下地出迎。
杨太妃和赵祯对视一眼,同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坤宁殿真的有人?不是弥留之际的执念?
“皇嫂……”赵清裕怀抱幼儿疾步而来,泪水迎着烛光飞洒,仿佛一曲离歌。
“孩子……孩子……是我的孩子……”刘娥担心婴儿受到惊吓,先拥赵清裕入怀,然后才在婴儿脸轻轻摩挲,泣不成声,“还是这么小,还是这么小……”
“四个月,看不见皇嫂,忆儿舍不得长大。”赵清裕侧身让了出来,把婴儿放在刘娥怀里,轻轻褪去其腰间纸尿裤,“家里孩子多,忆儿从不怕人,谁抱都笑,屁股还有块胎记呢,很像莲花。”
“赵忆?好……好……”刘娥把婴儿捧在胸前,泪似清泉,唇似亵衣,从毛绒绒的短发,一直吻到肥嘟嘟的小脚丫。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再不是那个一言九鼎、临朝称制、掌军国大事的皇太后。
“你,你……”杨太妃看着那张青春依旧的脸庞,呢喃轻问,“是……清裕?”
沧桑有迹,岁月无痕,但眼前初为人母的少女青春依旧。
“是我!”赵清裕以泪洗面,这个时代早就物是人非,赵恒逝于十一年前,襁褓中的幼儿已成朝气蓬勃的少年天子。她左手牵着杨太妃,右手在赵祯脸抚摸,“真快……”
“哇哇……”或许是血浓于水,唤醒了母胎中的记忆,赵忆紧紧抓着刘娥衣襟,哭的撕心裂肺。
一家四口暂时搁下悲伤、惊疑,围绕着孩子忙碌起来。
一墙之外的正殿冷冷清清,宣庆使蓝继宗小心翼翼的陪着程伟寒暄,话题是程伟怀里的孩子, “小郎君跟长公主殿下一模一样。”
“叫赵泽。”程伟把孩子递给蓝继宗,“太秀气了,男孩子虎一点,父母少操心。”
“不敢,不敢。”蓝继宗喜出望外。
“沾点虎气,蓝都知乃四朝元老,是他正儿八经的长辈。”程伟道。
赵泽看了看蓝继宗,打了个呵欠,心安理得的闭眼酣睡。
“小郎君不认生。”蓝继宗抱着孩子,拘束尽去。
“那得抱的他舒服。”程伟和颜悦色道。
“太后娘娘……”蓝继宗壮着胆子问。
“人生备具阴阳,动静怒喜皆有,谁能逃的过?时至即行。”程伟幽幽一叹。
“贵人能不能提点陛下几句?”蓝继宗近乎哀求。
“我也想,但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可以提点之处。”这是程伟的真心话,他曾经和赵清裕、方静兰、柴荣在一起讨论改变赵祯的可能,再三论证之下,却发现没办法做的更好。宋朝下急需变法,可
赵祯这种绵柔的性格,根本无法撼动既得利益阶层士大夫。神宗朝赵顼和王安石变法为何失败?不就是站在了士大夫的对立面?
这时,内殿木门缓缓推开,一个二十岁的青年露头,直盯盯的看着程伟,在他眼里,青丝缠髻、麻衣、皂靴的装束更像是道士。
“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赵清裕接过赵泽,往程伟肩膀靠了靠,“皇嫂想看看小泽,官人先带带祯儿。”
“见过姑父。”赵祯拱手作揖的动作很是流畅,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做。
“不敢当。”程伟侧身避过,看着赵清裕苦笑:“你没说?”
“请官人费心。”赵清裕携万福礼后,携赵泽重入内殿。
赵祯一下子变的急促起来,不自觉的朝蓝继宗身边挪动。
“陛下想不想出去走走?”程伟开门见山。
“姑父见谅,大娘娘有疾,又是宵禁时间,不宜外出。”赵祯摇头婉拒。
“不是出宫,去许州,看看杨大年孤不孤单。”程伟淡淡一笑,眼圈有点发红,玄气自眸中不断溢出,填满福宁殿后,推开殿门,冲向四面八方,纳天、地、水、城于腹,两仪微尘起,一城沉寂去,无尽星空来。
玄气之中,生机无限,一芽芽黑嫩自无中生,抽枝、展叶、含苞、怒放均在一瞬间,莲香满城,一条星光大道在东京城空铺开,璀璨焚城,色冥香清,直通正西许州。
“啊!”赵祯紧紧抓住蓝继宗的胳膊,“护驾”呼之欲出。
“为什么大一统王朝难过三百年?”程伟自问自答,“天子不出深宫,不知天下疾苦。”